虽然高参向来对于给他送金银珠宝的人来者不拒,但他也明白拿人的手短道理。于是,高参看了一眼杜十娘,疑惑地问:“杜十娘,你为何送本衙内这么重的见面礼?”杜十娘身边的宋明抢着回答道:“高大人,这箱黄金是方才你在蹴鞠比赛中赢来的,小人本想叫小厮来抬箱子,可陆大人说他自己抬得动这箱黄金。”
陆鸣鼓笑呵呵地走近高参身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对高参谄媚说:“大人,这箱黄金可重了,你看把小人累得满头大汗的!”
“本衙内赏你一锭金元宝可好?”高参瞥了一眼陆鸣鼓问他。陆鸣鼓一听,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对高参感激不尽地说:“小的万分感激大人!日后定当为大人卖力干活,肝脑涂地。”高参懒得再看陆鸣鼓一眼,反而看向远处的杜十娘,脸上的疑惑不减一分,反而更多了几分猜疑。杜十娘见状,低声吩咐宋明和屋内的张若闻离开,高参也示意陆鸣鼓先退出屋内。
此时屋内只剩下高参与杜十娘,还有邹晓燕了。高参看了一眼杜十娘,开口时换了一副官腔:“杜十娘,本衙内方才已跟邹娘子确认过了,今天揭皇榜的人是她,但她定是受你指使的,你现在跟我说说你究竟为何要揭皇榜?”
“衙内既然知道是杜十娘让邹娘子揭的皇榜,那么应该能猜到十娘想要皇家女子蹴鞠队的心思,难不成奴家真是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赏银?”高参看见杜十娘说话时气定神闲,语气自傲,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成为皇家女子蹴鞠队的队长一般,然而高参注意到了杜十娘刚才话里的意思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要参加大宋的皇家女子蹴鞠队,而是“她要皇家女子蹴鞠队”。
“杜十娘,本衙内没有耐心和你猜谜,你可以把方才说想要皇家女子蹴鞠队的事再说明白一些吗?你到底想干什么?”高参扶额道。杜十娘本来就不打算跟高参兜圈,因为她知道高参不蠢,也不是真正色令智昏之人。
“高大人,你觉得杜十娘的这紫湘阁如何?还有我的蹴鞠赌局办得如何?”杜十娘两只手掌摊开,好像在炫耀她家里的宝贝似的自豪。高参垂眸沉思了一下,对杜十娘说:“十娘,虽然我今天是第一次登门拜访你,但这紫湘阁给我的印象是经营有道,管理严谨。至于你的蹴鞠赌局,我觉得有意思得很!不过……”
“不过什么?请高大人指教。”杜十娘瞬间换了一副谦虚求教的口吻,并且双眸直直地盯着高参的脸。高参眨了一下双眸,向杜十娘招了一下手示意她走近自己。杜十娘便乖乖地凑近高参身前,半蹲下身子等他指教自己的蹴鞠生意。
不料高参竟然亲了一下杜十娘的脸颊,然后低声对她说:“本衙内不轻易传授人蹴鞠的技艺,你准备拿什么向我求教?”杜十娘知道自己被高参调戏了,却也没有马上发作,只是瞥了一眼高参身后的邹晓燕,然后对高参娇声说:“高大人方才不是先看中了我们家邹娘子,可不能三心二意呀?”
“高大人,十娘说得有理,你看你不教十娘可以,不教小燕子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邹晓燕连忙上前隔在高参与杜十娘中间,想替杜十娘撬开高参的嘴,从中套出一些关于蹴鞠的诀窍。高参抓住邹晓燕的手,安抚她说:“放心!本衙内会帮你和杜十娘这个忙的,因为皇家蹴鞠队目前正需广纳贤才,这紫湘阁既然有女子蹴鞠队,当然有资格揭这皇榜,我只是不知道杜十娘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不是银钱奖赏,那么就是高官厚禄了,又或者是面圣的机会?”
“高大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十娘想要的正是面圣的机会,还有打响紫湘阁蹴鞠队的名头!”杜十娘一边单膝跪在高参跟前,一边语气肃然地说,“请高衙内大人帮帮杜十娘,奴家要组建一支可以与金国匹敌的女子蹴鞠队!”
高参见杜十娘一副真心实意求教的模样,他有点心软,其实他何尝不想组建一支可以与金国匹敌的女子蹴鞠队,只是之前他低估了金国女子蹴鞠队的实力,还有两国女子身材的差异,现在若要重新选拔宋国女子蹴鞠队员,他必定要选一些能吃苦耐劳,同时身材强壮一些的女子。方才他见过杜十娘的几个女子蹴鞠队员,这蹴鞠的根底确实一般,但与皇宫内的女子蹴鞠队相比,这些女子确实更能吃苦。
邹晓燕看见高参一副犹豫的模样,便撒娇催促道:“高大人,十娘和奴家的忙,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高参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杜十娘,又看了一眼邹晓燕,叹了一口气说:“本衙内当然想帮你们这个忙!只是之前与金国女子蹴鞠队的热身赛,我训练的女子蹴鞠队输了比赛,皇上罚了我三十记鞭刑,我只怕圣上已经不信任我了。如果我再保你们,只怕……”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相信高大人与金国女子蹴鞠队交战后,下次一定会赢回来的。十娘相信高大人,愿意将身家性命交到衙内手上。”杜十娘一番安慰的话说得娓娓动听,高参听得心里如千里马遇上伯乐一般舒坦,他知道杜十娘揭皇榜是有风险的,但想不到她居然如此信任自己的蹴鞠技艺。
此时,竹屋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杜十娘听到了林冲的声音,她估计是林冲见自己与高参、邹晓燕三人在屋内,怕高参对自己和邹晓燕不怀好意,因此想冲进来保护自己。于是,杜十娘对门外大喊一声:“张医师,让林教头进来,顺便让林教头将那张蹴鞠图拿进来。”
不一会儿,林冲身穿一袭灰色锦袍,手里拿着一张卷轴便走进了竹屋。林冲见到床上俯身躺着的高参,而高参正抓着床边上的邹晓燕不断揉搓着她的一双纤手,林冲一脸鄙夷却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之前答应过杜十娘,与高参见到面要忍着仇火,不能得罪了这个小人。
“林教头,真想不到你没有死在草料场,反而在这紫湘阁寻到了一处安乐窝!”高参见林冲神色不愉地看着自己,便主动开口嘲讽他。
“安乐窝不敢说?林某只是碰巧救了镇远将军,跟他回京,因无处安身,才在紫湘阁当了护院头目而已。”林冲说话不急不缓,中气十足地对高参说。杜十娘知道林冲这是在暗示高参,他的靠山是镇远将军,因此他不怕高参。
“林教头,不!应该称呼阁下林护院才对,请问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高参疑惑地询问林冲。林冲连忙将手中的卷轴在高参与杜十娘等人面前缓缓展开,高参一看,这不就是他当初送给杜十娘作为初次拜见的礼物吗?为什么现在杜十娘拿这个来给他看?莫非她与林冲都看不懂这蹴鞠图的奥秘?
果然,杜十娘拿起蹴鞠卷轴的一角,念出了上面的一首诗:
韶光婉媚属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
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再输赢。
“这是当今圣上看到那天我与宫中女子蹴鞠队练习后,赠予我的一首诗。不知十娘对这首诗有什么感触要告知本衙内?”高参眨了一下双眸,对杜十娘说。
“原来这诗是圣上作的,果然是吟诵蹴鞠的好诗。十娘原以为这诗与这蹴鞠的布阵图有关,现在看来应该完全无关,那么这右下角的几行小字可是蹴鞠的动作技巧?”杜十娘指着右下角的几行小字又念了给高参听:
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
“不用念了,这些都是蹴鞠的动作技艺,是我爹与圣上闲聊蹴鞠技艺时起的诨名。搞了半天,原来十娘是想从我口中套出这图上的蹴鞠技艺!”高参摆了一下手,有点气恼又有点好笑地对杜十娘说。
“衙内,十娘是真心向您求教蹴鞠技艺的,只要您肯帮我组建这女子蹴鞠队并教队员一些蹴鞠的技艺,应付了皇榜的差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给十娘听,十娘一定会满足衙内的。”杜十娘连忙放开卷轴,拱手弯腰向高参求教。高参瞪了一眼杜十娘,又用力捏了一下邹晓燕软弱无骨的手,并未马上答应杜十娘。
“十娘当真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本衙内?”高参嘀咕了一句,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跟杜十娘确认刚才她的话。杜十娘连忙再次重复:“只要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即使衙内要十娘的性命,十娘都可以满足您!”
“十娘生得美若天上的嫦娥仙子,本衙内怎么会舍得要你的性命,只是……”高参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杜十娘一番,只见她高冷若天山雪莲,此刻一双杏眼含着期待看向自己,他无来由心跳漏了一刻。不料,林冲粗声粗气地搅糊了高参的美梦,他大喝一声:“高参,你休想拿皇榜的事来要挟杜十娘!且赶紧收起你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凭什么来干涉我与十娘之间的交易?”高参一边怒气冲冲地放开邹晓燕,一边下床走到林冲跟前,大声质问林冲。林冲气得脸色发紫,因为他确实没有立场来干涉杜十娘与高参的交易。
就在林冲与高参针锋相对之际,竹屋外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几个护院的男丁大声喊:“姑娘你不要冲动!十娘在屋内与贵客正商议重要事情,你不要惊动了贵客,否则林护院肯定要剥了我们一层皮的。”
“什么贵客?本姑娘才不管,你们都给我让开,我现在就要杜十娘与林冲放我走。那晚我只是误闯了紫湘阁,他们现下凭什么拘着我不让我离开?”那个屋外被护院男丁包围的姑娘高声说,说完不管不顾便想撞开挡住她去路的两名身材魁梧的家丁,然而两个家丁如松树一般屹立不倒,让她气得直瞪眼,只好不断叫骂林冲与杜十娘的名字。
林冲一听便知道是那个受了重伤误闯紫湘阁,后被十娘救下的姑娘,只是现下这姑娘失忆了,十娘不肯放她走,怕她出去会遇上歹人,谁知这姑娘竟然误会了他们的好意,以为十娘要逼她坠风尘。谁叫紫湘阁在汴京是有名的青楼呢?
“林教头,你先帮我招呼一下高衙内,切莫失礼!更不可冲动行事,十娘先把那姑娘安慰好了再回来。”杜十娘与林冲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便各司其职去了。高参有点好奇,便询问邹晓燕:“刚才屋外的女子是何人?为什么杜十娘与林冲要拘着她不放人?”
“衙内,奴家只知道此女子武功高强,那晚她被不知什么人打伤了,便闯进了紫湘阁,十娘好心救了她,听说她醒来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因此十娘怕她出去被歹人欺负,这才拘着她的。”邹晓燕向高衙内解释了一番,心里却暗暗替杜十娘担心,她怕高参会借机找十娘的麻烦,因为那女子天生一对蓝色的眼眸,一头卷发与高挺的鼻梁,不像中原女子,反倒像异国奇花。
“原来如此!看来杜十娘有一阵子忙的了。我也出府大半天了,怕我爹回府见不到我会发火,现在邹娘子送我出去吧。我有点累了!”高参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了一下邹晓燕的右边脸颊。
“衙内不再等等十娘?她可能很快就会回来继续与你商谈刚才的交易的。”邹晓燕着急地说,她知道今天杜十娘与高参的交易如果没有达成共识,那么揭皇榜的事会让紫湘阁惹上大麻烦。
“小燕子,你别急!本衙内回府后会再想一下杜十娘刚才的请求的,毕竟十娘可以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光你与她这两个美人,本衙内就要定了,至于其他好处,容我回府再斟酌一番。”高参一边柔声安慰邹晓燕,一边拉着她的手想转身离开。
不料林冲挡在了他与邹晓燕的跟前,黑着脸对高参粗声说:“高参,杜十娘让我好好招呼你,你这样走了,回头她不是要责怪我了!再说,我与你之间的旧账还没有算清楚呢。”
“林冲,我就知道今天你不可能会让我平安走出这紫湘阁的。但我不怕你,因为我是杜十娘的入幕之宾。”高参一副不怕林冲算旧账,还有点巴不得惹对方发火的神色,让林冲再次握紧了长袍下面的拳头。
邹晓燕听了林冲与高参的对话,吓得脸色煞白,她记得昨晚杜十娘千叮万嘱过她,一定要看好林冲,不能让他跟高参算旧账,否则吃亏的肯定是林冲,毕竟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然而现在她要如何做,才能将面前这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