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羽琛下学回来的时候,一阵小跑着进了院子,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他一眼就看到封殇在院子里处理一只兔子,手里的书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急匆匆地问道:“皇兄,怎么不等我就先回来了?”
封殇头也没抬,平静地说:“我不去就学了,你自己去国子监。”
封羽琛听到这话,瞬间愣住了,手中的书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皇兄,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封殇没有言语,依旧低头处理着兔子
封羽琛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冲进偏殿,大声叫道:“赵嬷嬷,你个老泼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皇兄为什么不能去就学了?”
赵嬷嬷不紧不慢地从里屋走出来,斜睨了封羽琛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哼,就凭你们兄弟俩,能供你一个上学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钱让他也去。”
封羽琛怒目圆睁,大声反驳道:“嬷嬷,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赵嬷嬷双手叉腰,提高了音量:“小兔崽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宫里的开销大着呢,哪能事事都顺着你们!”
封羽琛到底是皇室出来的孩子,心思之敏锐,怎能不明白是这老妖婆捣的鬼,田假结束之日,皇兄眼里分明透着松快,他决计不是自愿休学,不是这赵嬷嬷还能有谁。
封羽琛怒视着赵嬷嬷,大声说道:“赵嬷嬷,我敬你年长,却容不得你这般胡作非为!今日之事,我定要讨个说法。”
赵嬷嬷冷笑道:“哼,你个毛头小子,能拿我怎样?”
封羽琛咬了咬牙,说道:“我不就学了,让皇兄去,我可以供养皇兄。”
赵嬷嬷嘲讽道:“就你?一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能耐供养?别在这痴人说梦了!”
封羽琛挺直了腰杆,坚定地说:“嬷嬷莫要小瞧了我,我自会想办法。”
彼时岑冬青站在宫道上,看着寂霜宫里的热闹。
封殇站起身,放下手里刚处理完的兔子,直呼道:“赵翠兰,”语气冰冷而凌厉。
打从北梁来到这南诏国,封殇兄弟俩对自己虽有不喜欢,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一直“赵嬷嬷,赵嬷嬷”的唤自己,从未这般连名带姓过。
赵嬷嬷听到封殇连名带姓地叫她,刚准备发火,可当她看到封殇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封殇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满手的鲜血还未擦拭干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他的眼神犹如寒冬里的冰刃,直直地刺向赵嬷嬷。赵嬷嬷第一次在他的眼神中感到了深深的畏惧。眼前的封殇不再是那个平日里沉默隐忍的少年,而是一只被激怒的猛兽,随时可能扑上来将她撕碎。
赵嬷嬷被封殇的眼神吓得身子一颤,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嚅嗫着说:“哎呦,殿下,老奴也并没有说不让羽琛殿下就学呀。只是这……这宫里处处都要用钱,老奴也是没办法呀。”
封殇转过头,对着还在偏殿里的封羽琛说道:“羽琛,把眼泪擦了,出来。”
封羽琛抽抽搭搭地跟在封殇后面,眼泪不停地掉落。
封殇平静地继续处理着兔子,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封羽琛在一旁看着,满心的不忿,嘴里嘟囔着:“皇兄,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呀!”
封殇只管做着手上的动作,不做应答。
夜深人静的时候,兄弟俩躺在床上。封羽琛趴在封殇耳边,小声说:“皇兄,要不咱们去告御状。”
封殇嗤之以鼻,不耐烦地说道:“睡你的觉,别吵我,明天我还有活要干。”
封羽琛不死心,继续道:“哥,咱们不能就这么忍了,这太欺负人了。”
封殇翻过身,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告御状那么容易?咱们无凭无据,谁会信咱们?再说了,就算告了,能有什么好结果?说不定还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以你我如今质子的身份,若想活着离开南诏国,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天真了,赶紧睡!”
封羽琛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吭声。
他就像离水的鱼,窒息的感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望着窗外层层绵延的宫墙,有泪水自眼眶涌出,最终模糊了双眼。
封殇说:“封羽琛,只有活着。”
他懂封殇的未尽之言,不论如何,他要努力活着回到北梁国。
孟绵知道封殇没有就学这事儿,已是五日后了。
这几日,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在议论纷纷。毕竟皇室子弟皆要入国子监就学,这是惯例。而封殇兄弟的情况,更是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不乏知道内情的人,对着邓公公和赵嬷嬷指指点点。有人小声嘀咕:“这两个奴才也太胆大妄为了,竟敢阻拦皇室子弟就学。”还有人道:“哼,定是收了不少好处,昧了良心。”
邓公公走在路上,只觉浑身不自在,那些指责的目光和话语如芒在背。反观赵嬷嬷,毫无负担。
隔壁王嬷嬷同几个宫人闲聊。
王嬷嬷撇了撇嘴,说道:“哼,这一个质子读什么书,读了书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困在这南诏国里。”
一个宫人惊讶道:“嬷嬷,话不能这么说,皇室子弟读书也是常理啊。”
王嬷嬷斜睨了那人一眼,说道:“常理?这宫里哪有那么多常理!读书又费钱又费心思,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那寂霜宫,别出来惹事。”
孟绵一袭淡蓝色的罗裙,刚踏出入宫门,就听见此番言论,顿时莫名生气起来。心里似被火烧,那股愤怒的火焰在胸腔中熊熊燃烧。
十多年后,封殇为帝,政令下一所所书院建立起来,后人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均受益于此,无不赞扬其功绩。纵使如今这个人厌烦自己,但毫无疑问,他是值得敬佩的人。
他这样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孟绵再也维持不住情绪,她无法再对眼前这不公之事视而不见。
酉时,孟绵窝在锦华宫的榻子上,神色忧虑。
孟绵嘟着嘴,对青莲说道:“青莲姑姑,你说那质子着实可怜,竟被如此对待,连就学的机会都没有。”
青莲温柔地看着孟绵,说道:“公主,这事儿确实不公,只是咱们也不好贸然插手。”
孟绵皱起小眉头,气呼呼地说:“哼,那赵嬷嬷和邓公公太可恶了!我前几日还听到王嬷嬷说,说那质子读了书也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那寂霜宫,别出来惹事。姑姑,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
青莲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想到前些日子王嬷嬷同她说的话,心中更是烦闷。青莲咬了咬嘴唇,眉头紧皱,暗自思忖道:“那王嬷嬷居然想让她同她那干儿子搭伙过日子,还说这样就多了个人照看安宁公主,凭着这层关系,她看顾安宁公主不就更是个顺手的。还一个劲地夸她那干儿子孝顺,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话一说不正撞青莲心口上了吗,她一想却是这么个理儿。自己平日有个什么事儿,这公主一个人呆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要是有个差错,公主摔了脸面,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可方才公主一番话听来,那王嬷嬷也不是个什么好相予的,她那干儿子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一个如此没有同情心的人,怎么能照顾的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