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游光跃入阴影中,返回地府。
唐肃玉邀请乞者和少年来陆府做客,毕竟有些事情需要尽快确认清楚。
乞者名字是范己思,少年就叫谢七。
少年的父母在两年前被斗姆教派吸纳为忠实教徒,并派往外地传教。后来突然传来噩耗,教会一行人尽数身亡,死因不明,尸骨无存。
斗姆教为保名声,至少对少年也算是做足面子,各种抚慰、赏赐源源不绝。当时就是护法范己思多与他交接,两人交情不错。
谢七知道父母死因存疑,对斗姆教只是面上恭敬,心中从未相信过他们的言语。
唐肃玉听完谢七描述,再印证范己思的猜测,倒是得出一个结论:
外地传教是假,沦为斗姆星官们的食材是真。
他没有将猜测明说,而是取出黄粱梦枕,说到:“不瞒两位,我乃三清观主亲传唐肃玉。由于自身牵扯地府因果,故而找上两位。”
“两位可能没有听过,地府曾有十大阴帅,分掌各类生灵死籍。而今只有日、夜游大帅归位,生灵入地府全凭天地规则,往往受到意外就会困在人间。”
“就如同你那位好友,死后不得安宁。”
“我怀疑,两位分属第八阴帅,无常阴帅。与第九牛头大帅、第十马面大帅,共同负责引渡人族将死之魂至地府。”
谢七与范己思都是一脸错愕。
倒也怪不得他们,此事对于普通人而言,实在是荒唐至极。
范己思露出戒备神色,拱手道:“多谢唐少爷款待,只是这地府阴帅之名,某担待不起。”
说罢就要离去。
唐肃玉也不拦他,反而让人搀扶着他出去。实情相告后,不愿相信就是无缘,他不会强求。
谢七神色变幻,最终在范己思跨出门槛前,坚定说道:“范兄,等下。”
“如果能让他魂归安宁,重入地府轮回,我谢七愿意一试。”
范己思止步,他没有料到少年如此果决,回身劝道:“斗姆之事尚在眼前,即使他真是什么道观弟子,谁知他将你我二人当做什么?”
唐肃玉佩服谢七的胆气,笑道:“且不用担心,我手中法宝名叫黄粱一梦。会让你的前世记忆如梦境般度过,黄粱米熟,梦自醒矣。”
“后续是否愿意归位地府,行使神职,全靠两位选择。”
他将梦枕放于床榻上。
谢七快步上前,解开鞋袜,倒头就睡。
黄粱梦枕逸散出烟气,色彩斑斓,将床榻笼罩。
范己思撑着跳来,想要拨开烟气,喊醒谢七。
“万万不能现在打扰他。”唐肃玉拉开范己思,见他神色逐渐激动,手中多了根须子,“范兄莫急,若是想要对你二人出手,我无需如此麻烦。”
运使法力,把他拉到椅子上,随后将须子塞到他口中。
“堂堂阴帅,若是跛足,没得叫小鬼笑话,失了威严。”
血参效用极快,范己思只觉左腿灼热无比,忍不住痛呼出声。
断骨重塑、血肉重生,这种感觉不亚于酷刑加身。
唐肃玉见他疼痛难忍,暗道不好,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当下运使法力灌注在他左腿上,减轻药效带来的刺激。
“抱歉是我鲁莽,你且忍耐会。”
他的手段对草木精灵、野兽精怪到有奇效,唯独面对凡人,还不如普通医者。
范己思疼痛减轻些许,明显感觉左腿正在恢复,甚至肉身气血都在壮大,再看到唐肃玉满脸愧疚,他真切说道:“唐少爷做事光明磊落,是范某无知,枉做小人。”
“如此神仙手段,范某感激不尽。”
“只是恕范某无理,即使想起前尘,也不愿就此归位当那阴帅。只因父母之仇不报,心中怨气难消。还望唐少爷见谅。”
唐肃玉倒是无所谓:“此事好说,我并无强求。按我所知,归位也不是说让两位即刻身死,魂归神职。两位可能不知道,我身上有大魏社神神职。”
“我师是大魏雨神。”
“若是所料不差,两位真是阴帅转世,当成为人间化身,可行使阴间职能,等寿终正寝再神魂归位。此间还能获得不少功德。”
于此同时,黄粱梦中。
谢七手持雨伞,在暴雨穿梭,他隐约记得自己要赴约,却记不清究竟是和谁。
他漫无目的的前行,暴雨似乎落不到他身上。
道路两旁行人匆匆。远处突然传来喊声:“桥塌啦!桥塌啦!”
一个汉子披着蓑衣从他身边经过,口中不断重复。
谢七听到桥塌,心底涌现不安,仿佛错过什么重要事情。他拉住汉子,问道:“哪边的桥塌了?”
汉子抹了把脸,指指方向。
谢七松开手,抱着雨伞朝汉子所指方向前行。
不多时,暴雨骤停,大日横空。
他来到桥边,只见到数根桥柱伫立在水中,桥面早已被暴雨引发的涨潮给冲走。
撕心裂肺的感觉占据他的心神,谢七沿着河流向下,脑中那个名字越发清晰,最终化作一句呐喊:
无咎兄!
日前,他与无咎兄约定在此地相会。因天将下雨,他返回家中取伞,不曾想暴雨突袭,河面猛涨。
范无咎最是守信之人,他不愿离开约定地点,生生被大水冲走。
谢七浑浑噩噩地返回到桥边,想起两人情同手足的往昔,想起无咎兄宁死也不愿失信于人。
他解开腰带,束缚在桥柱上,暗道:无咎兄,我来陪你,黄泉路上咱们兄弟相伴前行。
幽冥大殿,五殿阎罗天子唤道:堂下何鬼?可有前尘未了?
谢、范两兄弟齐齐跪下:阎罗天子在上,小民谢必安\\范无咎。已无前尘未了,请天子明察。
阎罗天子瞧去,就见两道气运纠缠,不分彼此。祂略为掐算,明了前因后果,语带钦佩:“尔等乃是人间少有信义之士。若是就此轮回转世,来世难保再续兄弟之义。”
“若尔等愿意,吾上秉阴天子,封你二人做无常阴帅,为地府效力,彼此间仍是兄弟。”
谢、范二人喜不自禁,当下同意受封,成为黑白无常。
因那谢必安吊死在桥柱上,口舌伸出,凡人瞧见极为惊惧。偏偏他是善神,头戴“一见生财”,尊神、行善者遇之得享好运。
范无咎恪守信义,秉公执法,头戴“天下太平”,恶鬼、怨鬼之流见到无不束手就擒。
黄粱梦枕散去烟气,露出谢七身形。
他忽然惊醒高呼:“范兄!”
唐肃玉上前问道:“怎么样?看到什么?”
谢七渐渐转醒,大梦一场精神甚好,他笑道:“多谢道友,必安没齿难忘。”
随后看向范己思,眉头蹙起:“他是范兄,也不是范兄。不知何人如此歹毒,将范兄一魂一魄抽离身躯。若是意外身亡,范兄必将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