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五个彪形大汉持刀的持刀,持斧的持斧,气势汹汹地也来到了巷子口。
“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朝前面跑了?”
“给我追!”
烈日炎炎之下,跑在最后的是个足足有两百斤重的胖子,他好不容易跑到巷子口,却见自己的兄弟们又已经出发。
气喘吁吁的他实在跑不动了,便干脆擦了擦满头的大汗,随即靠在了墙上,当做休息。
“嗯?什么声音?”正当他扶着膝盖喘息之时,巷道里一阵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谁在那?”胖子一边问,一边举起手中的斧头,一点点向那动静处挪去。
正当他准备掀开那抖若筛糠的箩筐时,他的后脖颈忽然被一记闷棍打中。
“他娘的,谁啊?”胖子捂着后脖颈骂道,随即他转身向后看去,那是个身材十分魁梧的少年,但那个头比起自己来,还是小了几分。
胖子心中挑衅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吃了一记对方的闷棍。
“啊!臭小子,我要杀了你!”胖子吃痛,大喊一声,随即也挥舞着斧头朝范昭打去。
就在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胖子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额头擦过一块石头,渗出了一条细长的血液。
始作俑者薛娇拍了拍手,她迅速捡起刚刚放置在地上的圆木棍,就又朝胖子打去,几棍之后,胖子便晕死过去。
薛娇这才停了手,她蹲下身子,探了探胖子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之后,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朝昏死的胖子比了个鬼脸,骂道:“呸,不要脸!老人家的东西你也要偷?这回给你点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哼!”
范昭拉起薛娇的手道:“快走吧,不然其他人该发现了!”
薛娇看着自己被拉着的小手,她白皙的脸蛋不禁微微泛红。
而后,她便任凭范昭拉着,穿过无数大街小巷,最后来到了城边的旷野。
金黄的油菜花,开了满地,薛娇松开了范昭的手,她闭上眼睛敞开胸怀,尽情呼吸着空气中隐隐的花香。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头上被插了个什么东西,她好奇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去,竟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范昭宽厚的怀抱之中。
薛娇摸了摸头上的,似乎是发簪一般的东西,她问:“好看吗?”
范昭笑了笑,他鼓足勇气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听声音,那是他们的小伙伴,秦心。
秦心:“薛娇,我说你跑哪儿去了,原来跑到这儿跟人私会了呀?”
薛娇听后,赶紧推开范昭,随即解释道:“死心儿,你胡说什么啊?什么私会啊!说得那么难听!”
秦心默默无视掉薛娇那已经红到耳根子的脸,随即道:“不是才好呢!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范昭抢先问:“什么好消息?”
秦心笑了笑,随即不紧不慢道:“还记得城主前两日张贴告示,要选夫人吗?嘿嘿嘿!经过综合比较,你薛娇!被选上啦!算算时辰,聘礼应该已经抬到你家门口了!”
这仿若晴天霹雳的消息,震惊了薛娇,同时也让范昭五雷轰顶。
他眼睁睁看着薛娇,被秦心拉着离开了油菜花簇,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动弹不得。
天空在此刻骤然变色,天昏地暗间,薛娇头上的钿头簪子,在此刻竟显得如此刺眼。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这簪子,是他过世的娘亲让他交给心爱的女子的,他本以为……
忽然,狂风乍起,金黄的油菜花如汹涌的海浪般翻腾舞动。
沈玳站在油菜花的中央,白青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她艰难地抬起手,想用披风遮挡住这蓬勃的劲风。
忽而,薛娇那令人心疼的声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从天边传来:
“范昭!我不想嫁给城主!你带我走,好吗?”
沈玳在披风的庇佑下,艰难扭头,她看向范昭,发现范昭竟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离了汴州,我们能走到哪里去?乱世之中,我们又该怎么活?难道为了我们两个……父母亲族都要弃之不顾吗?”
沈玳置身于此番情景之下,她只觉得范昭的话,比那雷声,还要刺耳。
薛娇的绝望和痛苦,她似乎也能体会一二,她摸着有些疼痛的心口,眼眶隐隐有些反光,她的脑子里,骤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但一眼就辨认出来。
沈玳垂眸:“为什么会是他?”
她反问自己,这时,天际突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如利剑般瞬间将天幕撕开,紧接着锣鼓声骤起,迎亲的唢呐响彻天地。
“新娘出嫁咯!”
爆竹声轰轰烈烈,比雷电还要震撼,沈玳再次抬头,她看见了一辆红色的花轿渐行渐远,直至永远消失。
“不!娇娇!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刚刚还愣在原地的范昭似乎在这一刻,才骤然惊醒,他拼了命地朝那花轿消失的方向跑去,却连残影都抓不住了。
“范昭!我与我夫君,过得很好,你忘了我吧!”
“范昭!你会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
“范昭!你快走啊!”
薛娇的话语,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愈发焦急。
沈玳发现,周围原本葱茂的油菜花田,在电闪雷鸣之中,不知何时,变成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一时间杀声震天,战马嘶鸣,刀光剑影交错,血星四溅。
混乱中,薛娇跪坐在地上,抱着早已死去的男人,哭得伤心不已。
但很快,她又愤怒地瞪向那些正在厮杀的敌人,和因为失去主君而渐渐萎靡的战士。
她迅速捡起那倒在地上的汴军旗帜,随即奋力向上托举,最后嘶吼道:
“汴州的将士们!我薛娇虽为女流,但我亦是城主夫人,城主虽死,我亦还在!身后就是我们的亲族,为了他们不做俘虏,我们誓死也要守住汴州!都给我冲啊!”
薛娇说罢,她义无反顾翻身上马,冲在最前,长枪一挥,便斩落了一个敌人的首级。
众将士见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他们又有何顾忌,纷纷不要命地也向前冲锋。
范昭纵马跟在人群之中,他卯足了力气疯狂厮杀,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他的眼里,只有血,红色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虽然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到底终于保住了汴州。
那一晚,没有庆贺的喜悦,只有满城素缟,一眼萧条。
范昭从未见过,那样的薛娇,她满目愁容像是行尸走肉,也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
范昭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他多想告诉她,没了城主,还有他!
“范昭!”灵堂里,薛娇的脸上毫无血色,她跪在厚重的棺材前,无力地烧着纸钱。
范昭舔了舔干涩地嘴唇,缓缓叫出了那个,他许久不曾叫出的名字。
“娇娇!”
薛娇苦笑:“在我夫君的灵前,你也要这么叫吗?当初!不是你,先放开的手吗?”
范昭:“我……”
“听着!”薛娇打断了他的话,她深情地注视着面前的棺材,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若你觉得亏欠了我,那就把这份亏欠化作大爱,带给汴州的子民!”
范昭此时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满脸胡茬,皮肤黝黑,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苍老地足有三四十岁,他不解地看着薛娇,问道:
“娇……夫人……你这是何意?”
薛娇呆呆地低头看着面前的火盆,她道:“出嫁前,我来找你,让你带我离开!你没有做到!”
范昭:“我现在就可以……”
薛娇:“晚了,现在,我只要你带着汴州城里剩下的百姓离开!你能否做到!”
范昭:“夫人,我不明白!”
薛娇:“你只告诉我!你能否做到!”
范昭:“我……”
“范昭!你个懦夫!”薛娇迅速从地上站起,她两三步便冲到范昭面前,顺势就提起他的衣领道:“从前是,现在也是!范昭!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范昭看着薛娇的眼神,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心头,他反握住薛娇纤细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的面前,他沉声道:“我不是懦夫!”
薛娇挣脱开他的桎梏,随即道:“好!我信你!汴州城下,有一条密道,你带着百姓们从密道离开,做得到吗?”
范昭:“那你呢?”
薛娇冷哼,随即她转过身去,走到柱子前,猛地抽出城主的贴身佩剑,一道银光映射在她的脸上。
薛娇的寒眸上下打量着这柄长剑,她道:
“我?敌军的支援很快就到,我要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范昭:“不!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薛娇:“我走了,如何骗得过敌军?谁又来主持大局?”
范昭:“那也不该你一个女人去扛!”
薛娇:“女人又如何?女人照样可以上战场杀敌,今日,我杀的人,可比你少?更何况,我是城主夫人,只有我在,敌军才能相信,城中之人,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