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熠极少在凡界露面。
关于他的一切,只是云里雾里的传说。
吴志城此刻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翻脸无情。
丰俊朗的脸呈现猪肝色,手足极其痛苦地乱蹬着。
乱魄感应到主人有性命之忧,脱鞘而出,却只能停在距离云熠五寸开外之处,不得再进分毫。
吴志城心智大乱,理智尽丧。
“神相,神相!这孩子年纪小,口不择言,求神相宽恕,给条活路!”吴志城把头都磕烂了,涕泪横流。
他的心内,再次涌出一阵磅礴的杀意。
动手太早,怕害了丰俊朗性命。
动手太晚,又怕丰俊朗撑不到下一刻。
他的心如在熊熊烈火上烤着,焦灼不已。
“说吧,云雨、云风的尸体肯定不是毫无缘由出现在东皇墟的。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云熠像拎小鸡一般提着丰俊朗,冷眸睨着吴志城。
“我只知道,两位神使曾经到过青山县。当时俊朗外出历练,恰好遇见杨金锋用灭灵散肆意杀害童儿童女,年小气盛,不自量力想为民除害,在县令府动了剑。两位神使以为杨金锋是俊朗杀的,双方曾起了冲突,俊朗自然不敌,重伤回了东皇墟休养。后来两位神使又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便不得而知了。再后来,便在东皇墟山上发现了神使们的尸体。以上句句属实,求神相明察!”吴志城两只眼泡蓄满热泪。
“没了?”云熠目若霜染。
“没了。”吴志城沉声道。
云熠嘴角努了努,手上微微用力。
丰俊朗挣扎的力气小了,两只眼珠子逐渐翻白,眼看着就要成为一条死鱼。
“俊朗在青山县遇见了一个人!”吴志城绝望地闭上眼睛。
“哦?”云熠的手松了松。
丰俊朗大口地喘气,可是到底神疲力尽,手脚已经动弹不得。两只寻常灵动俏皮的眼睛,此刻呈现灰败、绝望和茫然。
“是个三十余岁的男人,出手便伤了俊朗,据俊朗所说,那人是仙。虽然俊朗没亲眼见到,可是杨金锋十有八九是他杀的。云雨、云风两位神使,没准就是找那位仙人去了。”吴志城说到这里,突然像发现了最终真相般激动起来,“没准就是这样!听说杨金锋手里有灭灵散,没准那个仙人杀了杨金锋,取得了灭灵散,所以才能一举杀了云雨、云风两位神使!”
逻辑很通!简直是无懈可击!
吴志城心中暗道。
“仙人?”云熠皱眉。
“没错!我这个徒弟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眼神是一等一的。他说是仙,那肯定是仙!”吴志城昂声道。
云熠看向丰俊朗:“他说的,可是真的?”
丰俊朗此刻大脑严重缺氧,晕晕乎乎,耳朵嗡嗡打鸣,他才听不清楚吴志城刚才说了什么,只是本能地轻轻点头。
吴志城觉得刚才这番说辞彻底让自己打开了思路,思维是前所未有的通澈。
“神相明鉴,两位神使的致命伤虽然乱魄可致,但这世间,绝对不仅仅只有乱魄一把剑由冰髓所造。据我所知,罗浮洞洞主齐高业、括苍山山主爱徒沈天锦的佩剑,剑芯均由冰髓所制。这事,在万刃谱上皆有记载。其实,再进一步看,两位神使的伤口也并非只有冰髓所制的剑刃能成,凡是极寒之刃,均可为之。只不过尸体出现在东皇墟,所以才想到了乱魄罢了。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就是想凭借这样的思维误区,误导大众,误导万神台。”
吴志城一口气说得自己实在有些口干舌燥。
他从不知自己竟然有如此口才,一番话下来,说得他有些热血沸腾。
云熠将丰俊朗扔在地上,像扔一团垃圾。
吴志城手脚并用爬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丰俊朗的气息。
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呼吸虽弱,到底留住了性命。
他努力压下内心的悲愤,满脸欢喜地磕头:“谢神相手下留情!”
乱魄就在丰俊朗上方,警惕地对准云熠。
云熠勾勾手。
乱魄便像掉了魂一般,乖顺地飞入云熠掌心。
乱魄的剑刃锋利无比,可云熠丝毫不放在心上,抬起手指便抹了上去。
不一会儿,云熠的手指上凝了一滴血珠。
若仔细看的话,云熠手上并无伤口。
血,不是云熠的。
而是来自乱魄。
那些曾经被乱魄伤过的所有人的血凝聚出来的一滴。
本该早就凝结消失的血,就这么像从血管刚挤出来一般新鲜,透着古怪。
只见云熠将血珠碾了碾,眉头轻皱:“果然没有云雨、云风的血。”
吴志城心神大震。
这般就能验出刀剑伤了什么人?!
果然是神鬼莫测的做法。
大受震撼的同时,吴志城又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若是当时丰俊朗跟云雨、云风动手时伤了对方一丝一毫,或者那位幕后高手对乱魄动了手脚,这件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侥幸之余,他又有些担忧。
若这个幕后高手,真是公孙日月呢?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会不会坏了好友的事呢?
万般纠结在吴志城心中,让他肉眼可见地老了几分。
云熠打了个响指,原本放在桌上的冷茶飞到他面前,倾倒出一道细细的茶线。
他就这般借着这茶水,冲洗手指上沾染的血迹。
手指冲洗干净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将手擦干。
云熠盯着自己的食指指腹。
下一秒,指腹上出现了一道口子,渗出水银一般的血珠子。
云熠轻轻一弹。
血珠子直直射向丰俊朗。
吴志城眼疾手快,本能举袖一挡一挥。
袖子哪里挡得住这颗如同子弹一般的血珠?
血珠子的运动轨迹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就这么射向丰俊朗的眉间。
丰俊朗的眉间瞬间出现一个圆色红印,一道鲜血沿着鬓角流下,看起来极像脑袋被射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吴志城大惊失色,抑制不住“啊”地大喊了一声,手不住地揩丰俊朗额头的血。
揩了好几遍,才发现,丰俊朗眉间的就只是红印子而已,并不是窟窿。
吴志城甚至检查了丰俊朗的后脑勺,并没见到异常后,才后知后觉探查丰俊朗的脉息。
如常。
大惧大悲过后,吴志城瘫软成一团泥,连跪都跪不住了。
“吴志城,你可知你爱徒额头上的是什么?”云熠的声音凉凉传来。
“不知。”吴志城艰难万分地挪动身体,重新跪扑于地。
“这是诛识砂。”云熠平静地道。
吴志城心下困惑。
他从没听过这种东西。
可是这样的情景下,不太可能是好东西。
所以他的心,又慢慢提上来,等待着云熠最后的判决。
“所谓诛识砂,是个禁制。若是日后,他或者东皇墟背叛我、背叛我的血脉,我可以随时催动禁制,让你吴志城最得意的弟子、公孙日月的外甥,灵识尽丧,彻底变成一个疯人。你,可听明白了?”云熠的声音里淬着无限的冷意。
吴志城一个哆嗦,整个身体都麻了。
……
……
凤凰坳。
不知是几更天了。
子慕予听着屋里三人的呼吸,判断他们都睡沉了,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既然苏柔不愿意走,古元卓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那她只能先一个人离开这里了。
她轻轻从床上坐起,套上鞋子,拿上早准备好的包袱,蹑手蹑脚走出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