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都山下,白泽水的冲击平原上,遍地婆娑树,故称婆娑川。秋风吹过,吹落婆娑树叶,吹皱遍地芦苇,吹黄成熟的庄稼,大地如同绿海波浪,此起彼伏。
三百年前,为了抵御云中,被迫决堤了运河,民众逃到婆娑川,沿白泽河扎根,人口繁衍,逐渐富饶,进入河间历郡郡守莘高琰的视野。见阳武准备修建堡垒,莘高琰岂能容忍阳武在自己的地盘砸入钉子,统军前来,拔除隰垒这颗钉子。
莘高琰魁梧高大,长髯飘飘,身穿玄色铠甲,罩着白袍上绣着黑色四翼鸟,手持长槊,威风凛凛的骑在栗色骏马上,驻马山丘高处,看着山下的战斗。
两万兵马已将隰垒团团围定,隰垒南门城墙低矮,攻城大军便选择此门做为突破口,进攻的牛号长鸣,攻城士兵推光鹿角,拔除拒马桩,填平壕沟,推动巨大的撞车猛烈撞击城门,三弓弩不停的发射弩箭,掩护部队登城,强壮的士兵扛着牛皮大盾,顶着箭矢,潮水般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守城的屯垦军和隰垒军民用巨大的狼牙排和铁撞防守,抛出滚石檑木来打击攀爬云梯敌人,弓箭和长枪组成立体的防御空间,进行顽强抵抗,双方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隰垒城墙上,迎风飘扬的双河大纛下,阳武世子李元景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慌,他穿着贴金札甲,带着虎头兜鍪,因身材高大,看上去威风八面。三十来岁本值壮年,可他并没有带兵行伍的健硕和精壮,反而有些面黄消瘦,这么多年来,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作为世子,出生来就被重重保护,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在撞车猛烈撞击下,南门已被撞的岌岌可危,眼看破城在即,攻城士兵的攻势更是疯狂,呐喊声直冲云霄。李元景更是紧张,握剑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
“世子爷,末将在此,无用担忧。”站在李元景身后的将领岿然不动,神色镇定,他便是声震大泽的枭雄马扶公,身长九尺,豹头猿臂,此刻,正镇定自若的观察战局,正揣度敌军的进攻,寻找敌军薄弱处,等待恰当的突围时机。
马扶公是禺支人,年轻便有勇名,豪侠仗义,卷入家族纷争,手刃了仇家,加入马贼。因马术精湛,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马鹞子”。马贼势大,屡被官府围剿,无法立足,只得逃亡大泽,成立黑蝎骑兵,接纳各地的亡命徒,横行大泽,为各方争相拉拢。后迎娶了中定相家的相卓吾为妻,成为依附相家的力量。
看到李元景如此不济事,前来援战的马扶公暗生鄙夷,现在列国纷争,势力攻伐,若是让这位徒有其表的草包来执掌阳武,阳武怕不久矣!
随着撞车的猛烈撞击,南门摇摇欲坠,攻城士兵争先恐后涌过来,准备夺取城池,李元景见到城池将破,声音发颤,“马将军,这……这如何是好?”
马扶公对手下命令道:“带世子爷下去,做好准备,等待突围。”
手下架起手脚发软的李元景,跨过遍地插着羽箭尸体,踩着地上的断臂残肢,趟过流淌的血水,不顾李元景的呕吐,下城而去。跨上战马,马扶公手持长槊,对着手下大喊,“兄弟们,随我冲出去。”战旗前指,骑兵发一生喊,策马跟随。
在城门倒塌的瞬间,高举黑色双尾蝎战旗,马扶公率军冲了出去,长矛般锋锐,无畏的冲向敌阵,如同热刀切油,长鳍斩浪,攻城士兵被马扶公冲杀散开。尾随其后的屯垦军趁乱焚烧攻城器具,推出塞门刀车,将残破的城门堵塞。
马蹄轰鸣,践踏而过,黑蝎骑兵狂飙突进,冲着督战的莘帅而去。
高大的火将见马扶公杀来,手持长槊,拍马迎战。见到对方来势甚猛,马扶公知道此人善战,只战一合,挑开对方长槊,擦身而过。又有风将上前,被马扶公轻松骗过,雷将和电将见势不妙,同时杀出。眼看四将就要围定,马扶公却从斜里杀出,从步兵方阵中挑选薄弱处,借助骑兵冲击力,瞬间便突围而出。
看着马扶公绝尘而去,莘帅赞叹:“真乃虎将!”
看着南门重新堵上,莘帅身后的白面谋士面带忧色,低声劝谏道:“大帅,久攻不下,如此下去,怕是折损更多人马,速战速决为上,还是使用火油吧!”
雷将点头,“大帅,阳武军在路上了,最迟明日就能抵达,中定也今日发兵,若是两兵合一,加上马鹞子袭扰,胜败难料,今日不惜代价,必下隰垒。”
众将纷纷进言,莘帅叮嘱道:“震慑便可,不必多造杀孽。”
战场上传来高声命令。“换上火油。”
军士心惊胆战的抬着火油陶罐,小心翼翼的放到抛石机上。
“发射!”军士抡起巨锤,敲击卡口,抛石机将巨大的火油灌抛到空中,带着浑厚的破空声,沉沉的砸在隰垒的城门上。火光冲天而起,熊熊烈火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没有了厮杀声,所有人都被这火油恐怖的破坏力所震惊。
莘帅不语,凝望着燃烧的隰垒城楼上缓缓升起白色旗帜。
太阳落在与天相连的起伏群山中,最后的余晖洒向大地,日升日落,亿万年来从未停歇。夕阳晚霞映衬着大地,让整个婆娑川披上了壮丽的血色。
河间东南小岛,因盛产海盐,故名天盐川,这里原是广袤的近海孤岛,后被海匪占据,开辟盐田,晒制食盐,和中土贸易,来谋取暴利。随着大泽形成,汹涌的白泽水失去强劲的冲击力,回潮携带泥沙淤积,使得天盐川和大陆连接起来。
武郡郡守伊海嘉觊觎天盐川富饶,便凭借武力强大,生生将其夺下。见财源被掠,海匪岂能善罢甘休,“乌贼”崔兴波屡次兴兵,与武郡争夺,奈何不是武郡步骑的对手,屡屡处于下风。独自无法夺回,便结盟倭国,以让出一半财富为代价,引诱倭国前来。倭国垂涎天盐川财富,双方一拍即合,同来争夺天盐川。
乌云压顶,海风夹杂着血腥之气,让秋日更加阴冷。
武郡将军汤终葵站在城墙上,身后飘扬着黑斑海蛇旗帜,海蛇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令人望而生畏,汤将军的战甲上血迹斑斑,手持卷刃大长刀,摘下头盔,有些疲惫的依立在城墙上,稍作歇息,风吹动他蓬乱须发,更显苍劲有力。
三天酣战,汤终葵始终站在城墙上,带着亲军勇猛作战,以激励军心斗志,看到一波波涌来的倭国军队,身边的亲军越来越少,脸上忧色更重。武郡的军队战力强悍,坚韧且勇猛,虽然斩敌甚多,但在倭国军队面前也露出疲态。
城下的倭军不愧以坚韧好战和悍不畏死出名,他们渡海而来,没有携带大型攻城设备,只能利用云梯来攻击城墙,若有云梯、井阑、抛石机,海角堡恐怕早已被攻下。瑟瑟寒风下,倭军在绵绵秋雨中静立,冲天的战鼓响彻,刺破云天。
倭国重步兵正从地道中鱼贯而出,他们全身包裹重型黑衣黑甲,头戴牛角盔,手持寒光闪闪的精良雉刀。从地道冲出后,黑甲倭军没有丝毫停顿,旋风般冲入敌阵,长刀肆意挥舞,收割着人头。有些还没看清这些疾冲而入的军士的面孔,就已经尸首分离,空中飞扬的头颅上,依旧留着惊愕的表情。
“轰隆”一声巨响,海角堡的吊桥砸下,门外等候的倭军和迷乱岛海匪蜂拥而入。矮小精悍的倭国将军和高大的海匪头目崔兴波骑马并行,缓缓进入海角堡,迎风飘扬的战旗上,绣着九曜长尾和枪乌贼,在风中肆意飘扬。
见到血迹斑斑,受伤颇重的汤终葵,倭国将军下马,“汤将军,让你的士兵放下武器,我上杉景以自在神王的名义,不杀俘虏,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上杉景身穿倭国札甲,头戴着九曜长尾的头盔,面孔被相貌恐怖的鬼形敷面所遮挡,很是神秘。不过通过敷面看到对方的眼神却是夹杂着勇猛恣肆和清静无邪,如此怪异的混合,让汤终葵看不透对方,看到倭军还在不停的涌入,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相信你!”对身边的亲兵言道:“告诉大家,放下战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