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赵家的小院里,喜宝早早地起了床,今早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师父家,而是跟着家人一起来到了镇上的铺子。
赵青山的腿还没好,兰娘在家里照顾他就没有跟来,只安慰说:“等你们爹腿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看。”
“天不早了,早去早回。”众人称是,然后就朝着镇上出发了。
镇上离大槐村不远,走路也就半时辰的距离。
现下天气越来越热了,人早们已换下了厚重的棉袄。
喜宝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薄棉布琵琶襟上衣,头发用红绳扎了两个小花苞,斜背着娘给她做的泥金绣花书包,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就随大嫂他们出了门。
恰巧出门碰到了隔壁家邻居。
“大娘。”
“大娘”
......
一行人见了就开口问好,柱子娘满面笑容不停地“哎,哎,哎”的应着:
“大郎家的,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去哪里啊?”柱子娘见赵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不知要往哪儿去,好奇问道。
“去镇上办点事儿,大娘,您干嘛去?”孟氏没说去干什么,铺子的事情现在还不宜声张。
“嗐,这不是去菜园子里拔点菜。”柱子娘也没有多问。
她爽朗笑着道:“回头给你家送些去,你娘可在家?好久没找她说说话了。”
“在呢。”孟氏也回笑,喜宝从孟氏身后探出个脑袋来:“大娘。”
“呦!我们喜宝今天打扮的真俊!跟个小仙童似的!”柱子娘注意到喜宝,笑眯眯的夸道。
喜宝被柱子娘夸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她问了一声好,就躲在孟氏身后不出来了。
“呵呵,那就不耽误你们去办事了,路上当心,早去早回啊。”柱子娘道。
“哎,那您也慢点。”孟氏应下,就跟喜宝等人继续赶路了。
一大家子人来到铺子门前,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座铺子,除了喜宝之外的赵家人,都心绪复杂。
孟氏神情恍惚,她昨晚一晚没睡,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激动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喜宝见大嫂久久无言的样子,拿出钥匙塞到了大嫂手心手里,轻声说道:“大嫂,开门吧。”
钥匙冰凉的触感接触到温热的掌心,把孟氏拉回到现实里,她恍然惊醒,有些退缩的道:“不....喜宝.....你来开。”
喜宝却抿着小嘴微笑着摇摇头,亲手把大嫂领到门前面:“大嫂,开吧。”
孟氏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到锁孔里,随着铺子的大门慢慢打开,沉寂的铺子里面洒进了阳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孟氏眼中的光芒越盛,正如以后赵家会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门关上后,铺子里一下子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静了一瞬,却又被赵家人的声音给充斥起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打量跟讨论。
赵三郎看着宽敞的屋子和明亮的窗户,不禁满意点了点头:“铺子确实不错,幺妹这眼光确实好,值。”
“是血赚。”赵二郎纠正道,要是他有钱他也买,要不是林大郎家出事儿出的急,他们赵家肯定也赶不上这个漏,再过几天,这房子肯定就被人买走了。
“通风采光都很好,这里可以挂几幅字画。”赵三郎比划着。
他回头一本正经的道:“待我练成了就给大嫂写几幅。”
昨晚喜宝给他买了陶石板,他高兴地不行,练到了后半夜,现下他对自己颇有自信。
喜宝原本正在尽职尽责的给大嫂当狗头军师,讨论卖什么吃食,闻言小脸立马像鼻子底下有只正散发着不祥味道的臭大姐一样,嫌弃的表情让人有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师父说一只蟑螂沾了墨在纸上爬一爬的都比三哥写字的好看。
“娘,我跟大娃小姑也能给你写字!”二娃兴奋道,他也有练字板,小姑还把她的千字文借给他了。
现在二娃也在学认字了,小姑说以后挣钱了,要让他帮着经营生意呢,不认字可不行,会被人糊弄的。
孟氏是知道喜宝给俩儿子也买了练字板跟毛笔的,她心底又是一片柔软:“那你们就得好好学,给你小姑争气,知道吗?”
二娃响亮的打保证,大娃却从头到尾诺诺的没说话。孟氏觉得大娃有事,等回头要好好问问他。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咚咚咚”敲门声不紧不慢,隔一会就敲三下。
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里面可有人在吗?”
赵大郎离门近,闻言就把门打开,冷硬的开口:“什么事儿?”
赵二郎一屁股把他大哥挤旁边去,笑容可掬的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巧,咱们小店还没开张呢。”他已经自动代入店小二的身份了。
那白衣青年男子呆了一瞬,随后哑然失笑,上前鞠了一礼道:“在下姓杜,是永安县青城书院的管事。”
青城书院的人来这里干嘛?赵家人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把人给请进来了。
大娃二娃眼疾手快的找了几把椅子,让大人都坐下。众人围成个圈,喜宝就坐在孟氏膝盖上,眼睛圆溜溜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见喜宝正在打量他,倒也不恼,只回了个笑脸。
赵三郎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既是县城的书院,您此番前来镇上所为何事??”
白衣青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礼貌回道:“我们院长想要在镇上也开一家分院,让更多学子接受教化,走求学之路,故而派我来置购田地,以用来搭建书院。”
赵三郎心中一动,他想到了自己的求学之路,不由对青城书院加了一层好感。
喜宝若有所思的问道:“杜大哥,那你们找到地方了吗?”
白衣青年笑着点头:“就在对面街上,只是建立书院运送石材木料,工匠会叨扰街坊一段时日,特先来谢罪。”
赵家人连忙摆摆手:“哎,莫说这话,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引人受教是件大功德,咱们也是跟着沾了光。”而且等他们饭馆建起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杜先生闻言,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等书院建好,诚邀各位每月前来旁听我们院里夫子的讲学。”
众人又是客套一番后,把杜管事给送出门去。
赵二郎扒着窗户缝儿,见杜管事走远了之后朝后面比了个手势。
“哇啊!!!!!!!”屋子里爆发了一阵欢呼,喜宝还懵懵的被大嫂抱在怀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嫂一口一口的亲她,把她的小脸亲到要变形了。
喜宝有些受不了了:“大嫂,不亲了,不亲了,疼了。”
孟氏闻言狠狠地又嘬了一口才作罢,看着喜宝两边小腮帮子都红红的,满眼都是觉得喜宝怎么会这么可爱!
“宝儿!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咱们喜宝就是家里的福星!”
众人也都喜气洋洋的夸她高瞻远瞩,未卜先知,有先见之明,喜宝尚且没回过神来,回家的路上才似懂非懂的明白什么意思。
青城书院建在他们的铺子对面,对于赵家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也就是说,铺子开张后会有相当一部分的客人:书院的学子跟夫子都有可能光顾。听杜管事那意思每月还会办讲学,那来每月来参加讲学的人,来送学生上学的长辈仆从,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客人。
而且书院男子多,阳气充足,能镇压邪祟,他们的铺子以后就不再是凶宅。客流量有了,地段也很好,铺子方方面面也挑不出错来,就算以后转手铺子,价值都不知道要翻几番。故而赵家人高兴的难以自持。
离开张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想办法先把铺子修整一番,缺的东西也要置办,孟氏还要准备几天后陶家的席面,还要想李伯那里怎么说。一切都等回去让爹娘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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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吃完饭,赵三郎还有事,就送喜宝到李伯家门口,然后自己回去了,喜宝颠颠的抱着李修送她的一套小锡甑喊:“师父——!”
她一溜烟的跑进书房,只见师父正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似是没发现她进来的样子。师父面前还摆着之前她送给他的那本红楼梦,旁边摆着笔墨,纸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师父,怎么了?”喜宝抱着小锡甑看着李伯小声问道,她觉得师父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平时的师父或笑或闹,都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但是现在的师父,不知怎么说,只觉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李伯回过神,朝着喜宝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询问,只招手道:“喜宝来啦,快来,听修儿说你给家里买了铺子?”见喜宝抱着什么东西跑进来,他也没认真仔细看。
喜宝“嗯嗯”点头,又紧了紧手里的锡甑,往前迈了几小步,
“师父,你看这是什么。”喜宝举着小锡甑,快要到李伯的鼻子上了
她咧开一个纯真的微笑:“小修哥哥送给我的!”
李伯看着喜宝天真无邪的笑脸,心情总算是好过些,他接过这一套锡甑,定睛一看,讶然道:“这可是个精巧玩意儿。”
他心思一转,打起精神:“走,今日为师教你用锡甑蒸馏花露。”
李修早就听到喜宝来了,他在房里整了整衣衫,当时来的匆忙,只带了两套衣服,好在祖父这里有他爹往日的旧衣,还保存的很新,穿着也合身。
他出来就见喜宝跟祖父弯着腰在院子里采摘什么东西。
喜宝耳朵灵敏,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立马转过头去,她直起身子,笑声欢快的挥动着小手朝李修打招呼:“哈!小修哥哥!”
李修也举起爪子,小幅度的朝她摆了摆。
“这金银花啊,要采摘还没开放的,这样蒸出来的花露药效才好。”李伯一边采一边教着自己的爱徒怎挑选金银花。
蒸馏花露其实比做药要简单的多,只需要采花,清洗,晾干,然后锡甑的下层加上适量的水,上层放上花瓣,再加热收集即可。
李伯让李修把小火炉搬了出来,生上火,亲自给架上锡甑。
他仔细地给喜宝讲解:“一会水沸后,下面的水气出来,就穿过咱们上面的那层花瓣。”
“花香也就随着水气一同蒸发了,等到穿过这个”,他指了指连在一起的陶瓷管:“就能化成花露了。”
喜宝半张着小嘴蹲在火炉旁,觉得蒸馏之术很是神奇,气化水滴,那世间的雨是不是也是由气变来的。
阿财:宿主真相了。
李伯就不再管了自己躺在摇椅上长吁短叹的想事情,喜宝蹲着看了一会后,就请求李修监督她在院子里练字。
喜宝虽然手上练着字,但是嘴上却不停:“师父,最近是有什么让您不开怀的事嘛?”
“轻一点。”李修低声指导。
“好的小修哥哥。”喜宝放轻了力度。
“唉。”李伯没说什么事,但是摆明了有事。
“可以跟我说一下嘛?娘说有心事说出来比较好。”喜宝道。
“这里慢一点,重一些。”李修垂眸指挥。
“好的,小修哥哥。”喜宝加重了一点,画出了一组又轻又重的水痕。
“唉——!”李伯又哀叹一声,然后斜眼看了眼他的孙子。
“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喜宝努力跟手中的毛笔做着抗争,。
“不要抖。”李修握住喜宝的手腕。
“好的,小......”
“唉——————!!!”李伯一叹三折,打断了喜宝的回答。
他能怎么说呢,他想说:京城里的李家很快就撑不住了,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跟族里断绝了关系。李修娘是个不靠谱的,一心胳膊肘往外拐,真想让李大郎赶紧和离,咱们自己过日子,不然李大郎会被拖累死。大孙子你能不能留在村里,咱们考功名,不回那个吃人不吐渣子的地儿了。
这些天他不是没想跟李修谈过,但是每每要切入正题,李修总是会岔开,让他有种熬了个通宵看话本子看到最后才发现未完结的无力感。
李修其实知道祖父的心事,这些天他也在想,如今也想明白了,他抬头对着祖父笑道:“祖父,今晚我们好好说说。”
李伯跟李修对视了一会,嘴唇蠕动了几下,李修朝他点点头,继续低下脑袋去指导喜宝写字。
李伯放松的躺在藤椅上闭眼,嘴角有一丝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掉的微笑,不枉他一番苦心。
喜宝一直等到很晚,金银花露才做好,她一共做了两批,只有大概一碗的量,分做了三小瓶。
她把每瓶塞了塞子。碗里还留下一点点,她自己抱着碗,跟李修一人一小口给喝了。
“啧啧啧,有点甜。”喜宝咂吧着嘴。
李修点头:“嗯,香香的。”
“小修哥哥,你知道吗,金银花叫忍冬嘞。”
“我知道。”李修轻轻地说:“却恐阳和在泉底,未春先发忍冬花。”这是祖父向他传达的含义。
他一直渴望着一些东西,可是却从未得到,那他就不要了,就算没到春天,忍冬还是可以开花。
就像就算没有母亲的爱,他也还是李修,他一样可以活的很好。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院子外面响起,李修跟李伯同时精神一振。
“吁——”
一位双鬓斑白,但是颇有气度,面色如玉的男子骑着一头油光顺滑的高大骏马停在了小院门口。
“呦,大情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