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利那一脸沉重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竹露抿着唇没有说话。
宫外的生活是怎样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些纷纷扰扰的热闹,让人怀念也陌生。
屋子里一下变得沉默下来。
高福利原本不想说的,宫外的局势并不好。先帝在世时,留下的那些隐患,如今仍在。荣亲王,只是一个最大的靶子。在他的阴影之下,还藏着许多人,许多事。
竹露沉吟片刻,看向他道:“正如所说,内忧外患这么多,咱们该怎么为娘娘分忧?”
高福利摇一摇头:“现在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这里面的水太深了,根本探不到底儿。”
竹露凝眉看他:“做不到也要做。人活着不能只做自己能做的事。”
高福利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笑出声来。
“你真是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娘娘了。”
她的性子比以前更有韧劲儿了。
竹露重新坐了回去,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娘娘既然那么在意威远侯,你就多留意着些。到底夕小姐还是他们家的人,他们和孟家也是姻亲。”
高福利重重“嗯”了一声:“其实我手里已经有点线索了。”
竹露起身道:“十天之后,我再来,希望你能有好消息给我。”
“我办事,你放心。”
两人又互相交代几句之后,竹露便准备回宫了。
她正欲出门,却又转身过来:“对了,上次在后面偷偷摸摸跟踪我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高福利点一点头:“查到了,是外地人,表面上看着是做买卖的,但其实不是。”
竹露眉心一蹙,有些不信:“他们从宫里一路跟来,难道不是宫里的人吗?”
高福利摇一摇头:“若是宫里的人,做事不会这么马虎,被你发现。”
看来积在他面前的事情不少呢。
送走了竹露,高福利一个人稍微想了想,方才派人把小东子叫来了。
他在高福利的身边,吃香的喝辣的,养得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高福利让他轻松了几天,现在该是问话的时候了。
“你来我这儿,也有几天了。想得怎么样了?往后有什么打算啊。”
小东子笑嘻嘻道:“公公您就是我的贵人,以后我就打算跟着您了。”
高福利闻言轻轻一笑。看来这小子是赖上自己了。
“现在不是在宫里,你还是叫我高老爷好了。”
他一口一个“公公”地叫着,让他听了不自在。
小东子自知失言,忙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笨嘴,说错话了。”
高福利不介意道:“你在京城还有什么认识的人没有?”
小东子双眸微微一闪,只是摇头:“我要是有认识的人,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
高福利沉吟片刻,才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小东子仍是摇头:“我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当年他是被人伢子卖进宫的,哪还有什么亲人可言。
“要是你认识几个朋友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出本钱,让你做点小买卖。”高福利继续引他的话。
小东子听了自然动心。
如今,他寄人篱下过得不错,可时间长了,变数也大。
不过,他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高老爷您还真是仗义啊。可惜,我是个蠢笨的,没有做生意的本事。赔了老爷的钱,岂不可惜。我就跟着老爷就行了,您手里的店铺那么多,我随便找点事情做做,混口饭吃也是不难的。”
高福利听到这里,便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看着是没什么心机,但是这严防死守的劲儿,可不是随便装出来的。
高福利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沉的。
他撂下茶碗,低声说道:“不对吧。看来你的朋友,并不是我的朋友了。”
“嗯?”小东子稍微反应了一下,顿时变了脸色。
高福利不准备客气了,拍拍手,示意门外候着的人进来。
那都是些身高体壮的年轻人,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小东子的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新整理只觉不妙。
“高公公,不……高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高福利抬抬眼皮,脸上仍是笑盈盈的:“咱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我本不想动你的,可惜,你一句实话都不肯和我说。我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说完吩咐身后的人,钳住小东子,见他押了起来:“把他关在地牢,让他看看眼。”
他的府内有一处地牢,那是他自己修建的。
里面关着的人,多半都是得罪过他的人。
高福利是很有手腕的人,他知道如何让人开口说真话。
小东子心里害怕,还未等他下手,便忍不住说了实话。
果然,他背后藏着一个人,而这个居然真的和威远侯府有关。
……
又过了几日,孟夕岚得到消息,妹妹孟夕乔的身子每况愈下,居然一病不起了。
上次见她,她只是憔悴,看着并无大碍。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还有,她的孩子如今也在病中,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能为孟夕岚分忧的人,便只有一个,那就是焦长卿。
他提前听到了些风声,便提前准备起来。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如孟夕岚想象得那么顺利。
当焦长卿出现在威远侯府门前的时候,他居然吃了闭门羹。
皇后娘娘体恤自家姐妹的用心,就这样被威远侯府的人给漠视了。
焦长卿有心坚持,但又不得不回宫复命。
孟夕岚见他无劳而返,心中有了计较。
这不是拂了她面子那么简单,他们必定有所隐瞒。
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他们为何突然起异?
孟夕岚沉得住气,又让焦长卿去了一趟。
这一次,威远侯府总算是懂得了待客之道。
他们招呼着焦长卿进去,喝茶用饭,却就是不让他给孟夕乔看病。
焦长卿心里很清楚,他们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只是焦长卿万万没想到,老侯爷居然亲自见了他。
老侯爷今年也有六十三岁了,身子骨还很硬朗,身形偏瘦,后背挺直。
“微臣见过老侯爷。”焦长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老侯爷肃着一张脸,看着焦长卿,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
“焦太医,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
他们的关系并不近,说起来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老侯爷身子康健,见不到微臣是好事。”焦长卿淡淡回应。
“好,焦太医今儿让你白跑一趟了,回去之后,请你向皇后娘娘带个话儿,就说我感激她的体恤和用心。”
老侯爷用一副平淡的语气,想要让他离开。
焦长卿应付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回了。
“老侯爷,微臣是奉命而来,没见过夫人,实在不好回去交差。”
老侯爷闻言轻轻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焦太医,您可是皇后娘娘最倚重的人。娘娘不会怪罪于你的。你放心,我府上一直有人照顾着,娘娘不必担心。”
“侯爷,娘娘是主子,倚重微臣也是微臣的医术。所以,微臣必须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焦长卿不卑不亢。“今天臣既然来了,就必须要见到二夫人。”
老侯爷没了耐心,伸手拍了一下桌子道:“放肆!”
焦长卿见状,缓缓站了起来,但脸上并无半分恐惧和不安。
“我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早就把你撵出去了。没规矩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能做得了皇后娘娘的主,可你别想在我威远侯府逞能耐!”
老侯爷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客气几句,真性情就显露出来了。
他不等焦长卿开口,就命人把他请了出去。
这等待遇,自然让人难堪。
焦长卿沉着一张脸,离开威远侯府。
孟夕岚听了这事,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气来。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老侯爷的脾气不好,她就知道。可他对焦长卿的这份敌意,实在太有问题了。
如此想来,孟夕岚更担心起了妹妹孟夕乔的处境。
她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
因着想事想得太过入神,她不小心将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她忘了喊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捡,结果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孟夕岚这辈子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血。
到了晚上,周佑宸过来看她,见她的手指伤了,不禁皱眉道:“怎么了这是?”
孟夕岚微微而笑:“没事,就是不小心。”
周佑宸太了解她了,她越是说没事就越是有事。
“你不要笑,和朕说实话。”
她若是不肯说的话,他就把这宫里的人都叫来,问个清楚。
孟夕岚也没想瞒着他,便道:“之前,臣妾的妹妹进宫一次,皇上知道吧。”
周佑宸点了点头:“是你的堂妹。”
他走到她的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说。
任何时候,只要是她有事,他都会静下来,认认真真地听。
“臣妾的堂妹和我说了些话,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可能是因为孩子病了的缘故。我很担心她,便让焦长卿过去看看。这宫里他的医术是最好的。但是……”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老侯爷把焦长卿给撵走了回来。而且,还说了一句很不中听的话。”
周佑宸也去很清楚老侯爷的脾气,便道:“怎么个不中听法?”
孟夕岚轻轻一笑:“她说臣妾是多管闲事。还说,焦长卿做得了臣妾的主,却做不了他威远侯的主。”
周佑宸听罢,立刻皱起眉头。
“皇上先不要生气,臣妾在意的,并不是这句话。而是老侯爷对臣妾的态度。孟家和侯府一向交好,又是姻亲。大家彼此照应这么多年了,他们为何就变了态度?”
孟夕岚盯着周佑宸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老侯爷对臣妾怠慢,就是对皇上怠慢。他的心里应该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