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过半,无忧抱着古琴而来,为大家演奏助兴。她明眸皓齿,盈盈含笑,宛如天庭的仙子一般降临人间。和她的容貌一样出众的,还有她的琴技,一曲高山流水,使得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为之入迷。
整个宫殿之内,都被琴声所萦绕,绕梁不绝。
长生闭着眼睛,一手执着酒杯,一手轻轻拍打着桌面,和着节奏。
小路子亲自上前给他斟酒:“太子殿下,奴才给您满上。娘娘说了,今儿是殿下的好日子,您可以多喝一杯。”
长生微微含笑,抿着杯中的酒,眼睛始终落在无忧的身上。
数月不见,姐姐变得更加好看了。不对,她一直都很好看,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充满欢乐的不眠之夜。
周佑宸手里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本不是喜欢喝酒的人,但今儿因着高兴的缘故,他的兴致高的很。
孟夕岚几次劝他回去休息,莫要伤了脾胃,可周佑宸都摇头拒绝了。
“岚儿,朕今儿高兴!”
孟夕岚不愿扫了他的兴,只偷偷让小路子往贡酒里面稍微加了些水,稀释稀释。
喝醉了的人,嘴巴会变得越来越没有味道,明明喝得是酒,却也觉得像是水一样,寡淡无味。
小春子拿来兑好的酒,孟夕岚亲自给周佑宸满上。
周佑宸和大臣们频频对饮,眼底已经有了醉意。
无忧一口气弹奏了三首曲子,起身之时,满场掌声。
大臣们互相交头接耳,纷纷称赞郡主的美貌与才情。
“京城第一美”……如此绝色佳人,最后到底会花落谁家?也是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郡主早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然而,皇后娘娘却迟迟不提,仿佛有意拖延。可宫人们倒是常常放消息出去,说皇后娘娘已经有意为郡主选择夫婿了。
郡主得宠,深受皇上和娘娘的疼爱,这是宫里宫外,人人皆知之事。所以,谁能娶到郡主为妻,谁就能得到皇后娘娘的支持。
孟夕岚统领后宫十几年,根基稳固,她又是太子生母,也就是未来的皇太后。
谁能得到她的帮助,谁就能赢得往后几十年的支持。这样的好事,有谁不想?有谁不愿?
眼看着夜深了,长生满脸微醺,单手支颔,靠在桌上闭目养神。
半睡半醒之间,他隐约觉得身边坐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似是花香,又似是胭脂香。
长生努力撑起眼皮,抬眸看去,只见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太子,时辰不早了,让奴才们送你回宫休息吧。”无忧柔声说道。
长生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看向无忧,轻轻一笑:“姐姐……”
他向她伸出手去,无忧稍微迟疑了一下,方才轻轻握住。
他的掌心布满了茧子,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苦练多年,只为和父皇一起上阵杀敌,得到一场属于自己的胜利。
无忧低头去看他的手,满眼心疼:“太子,回宫休息吧。”
小时候,她最怕他会受伤,因为任何一点磕磕碰碰,都会让母后心疼不已。
长生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只是低低唤道:“姐姐……姐姐……”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无忧忙和太监一起将他扶好。
长生不喜被人搀扶,只是握着姐姐的手,稍微紧了紧,然后又松开了。
他去到父皇和母后的身边,行了一礼道:“父皇,母后,儿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周佑宸抬一抬手:“起来吧。”
孟夕岚面带关切道:“回去好好休息。”
“是……”长生微微点头,转身而去。
周天佑适时上前,扶住太子道:“太子哥哥,臣弟送您过去。”
他不喜在人前露面,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个理由离开。
周天佑一路扶着长生回了毓庆宫。
太子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他扶着他甚是吃力。
太监们纷纷上前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太子殿下安置到床上。
长生倒在床上,看着遮着面巾的周天佑道:“天佑,没事的,这里没事的。”
周天佑闻言眉心微动,跟着抬手一把撤掉自己的面巾。
他的模样并不差,只是脸上那道伤疤,太过触目惊心。
长生早已经习惯了,可那些宫女太监们,却一个个吓得噤了声。
周天佑对他们的反应,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微微用力,攥紧双拳,只道:“太子哥哥,你好好休息,臣弟明儿再来看你。”
长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应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周天佑重新把面巾带好,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不是太子,没有独居一宫的特权。不过,因着父皇只有太子和他,两个儿子,所以,整个东四所都是他的地方。
周天佑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孟夕岚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老实人,话不多,也知道轻重。
回到自己的地方之后,周天佑才会彻底拿掉面巾,以真面目示人。
宫人端来水盆伺候他梳洗,周天佑低头看去,看见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不觉又是眉头一皱。
他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烦!
他伸手将水面打破,跟着一把扯过毛巾,扔进盆里。
负责照看他衣食住行的张嬷嬷,见他闷闷不乐的,便道:“二皇子,今儿是皇上胜利凯旋的日子,您怎么提早回来了?”
周天佑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只道:“我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张嬷嬷见温度适中的茶,送到他的面前:“二皇子,您别嫌老奴多嘴。您和皇上好久没见了,您该好好和皇上叙叙父子之情才是。”
周天佑闻言轻叹一声:“嬷嬷,父皇身边的人那么多,哪里会轮得上我。”
张嬷嬷见他语气失落,便道:“二皇子,您不用想太多。不管怎样,您都是皇上的儿子,未来的亲王。”
折腾了一整天,周天佑实在不愿在听她啰嗦,只道:“嬷嬷,您别说了。我累了……”
他躺在床上,见宫人们都退下去了,方才重重叹息。
他是父皇的儿子没错,可他和太子哥哥根本没法相比。白天的时候,他凯旋归来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英雄。而自己呢?完全就像是个怪物似的,人见人嫌。
太子是天之骄子,而他只是个没人在乎的庶子。因着这张脸,他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了。
张嬷嬷放心不下,半夜又过来看了他一眼,见他睡着了,还紧缩眉头,不由叹息:“这孩子的心事太重了。”
……
凌晨时分,孟夕岚早早披衣而起,来到寝殿外的白玉栏杆处,望着天边染上晨曦的云彩,默默出神。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声音略重,一定是周佑宸。
孟夕岚回身望去,看见周佑宸来到自己的身边,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个人彼此相对,默默一笑。
待到太阳升起之时,周佑宸握住孟夕岚的手,沉声道:“当初在激战之时,朕差点以为朕回不来了。”
孟夕岚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柔声笑道:“臣妾知道这一战十分艰难,可皇上您是天子,您无所不能。”
周佑宸笑着摇头:“朕并非无所不能,朕只是一心想要回来见你。”
他不能轻易死去,因为他还欠她的。
孟夕岚对上他的眼睛,目光温柔道:“臣妾让皇上挂心了。”
“经过这次历练,咱们的长生已经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了。”
孟夕岚微微点头。她总是舍不得长生长大,却又不得不对他严厉要求。
“朕有时候在想,等太子再长大一些,朕就退位让贤,然后和你一起归隐山间,过些轻巧的日子。”
因着东方的朝阳,周佑宸沉声说出这番话。
孟夕岚闻言微怔,一时不知他是真心还是玩笑。
她默默低头,以笑容掩饰自己的心绪。
“岚儿,若真有那一日,你可愿意跟着朕?”
孟夕岚微笑看他:“当然,皇上去到哪里,臣妾就会跟到哪里。”
……
三日后,荣亲王王府外,一对侍卫护送着一顶轿子,匆匆来到门口。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疾步迎了出来,对着轿子里的人拱手道:“陆神医,您总算是来了。”说完这话,他又急忙忙地让着来人进去。
这位陆神医是苏杭一带出了名的妙手大夫,经他诊治的病人,多半都能化险为夷。
京城的第一神医乃是焦长卿,可他终究是太医,而且,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信。所以在民间,陆欢的名声则要更加响亮一点。
荣亲王府,不惜花费重金将陆欢从杭州偷偷接到京城,只因为周世饶病了。
年过半百的周世饶,身上一直有些旧疾,虽有痛痒,却无大碍。
不过,从立春之后,周世饶的身子就每况愈下,人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周世饶身为朝廷众臣,每天必要上朝奏事。可他生病之后,便无法再坚持上朝面圣。只用“略感风寒”这样的借口,自然是隐瞒不了多久。
一旦皇上知道王爷病重,必定会让太医过来探望诊断。然而,王府上下最怕的就是宫里的太医……因为,他们都是皇宫娘娘的人。
若是孟夕岚知道王爷身子不好,定会趁机耍手段,将他绊倒。她一直都想要瓦解王爷在朝中的势力,他们绝不能让她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在宫里的太医过来之前,他们必须先要弄清楚,王爷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陆欢得了王府千两白银,自然不敢松懈半分。他一连两日,诊脉不下数十次之后,方才敢出言断症。
周世饶的身体身体发寒,发热,交替不止,两侧异常胁痛,每每用手按住痛处,便疼出冷汗,无法容忍。
陆欢凭着经验而断:“王爷正气不足,血行不畅,寒温失节,脏腑虚弱,患得可能是肝痛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