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在宫里当差,不过才半年光景。对于宫里的事,她知道得不多,也正因为她知道得不多,她才会被安排在张蓉儿的身边伺候。
张蓉儿装疯卖傻,没有害了她自己,反而是害了她身边的人。
张蓉儿身边伺候的宫人,不是受了重罚,成了残废撵出宫外,就是被分配到宫里最辛苦的地方做杂事。
静儿跟了张蓉儿不到三个月,好不容易才摸清了她的脾气。
听主子谈起皇后娘娘的往事,对于她这个新人来说,的确很好奇。
当今的皇宫娘娘,可是侍奉过两朝皇帝的女人,虽说年纪不大,却是见识过当初夺嫡之争的残酷和血腥。
现在的她,盛宠优渥,又有太子傍身,整个后宫都是她的掌中物,就连皇上也对她全心全意。
这样的女人,实在令人好奇。
张蓉儿见她一脸好奇,不禁冷冷一笑:“你还是别打听的好,免得以后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静儿见主子提起“死”字,微微一愣,随即笑笑道:“娘娘,您别吓唬奴婢。”
张蓉儿合上面前的经书,沉声道:“本宫没有吓唬你,皇后娘娘手上沾着的血,足够抄完这本经书了。”
静儿闻言吓得打了个寒颤。
张蓉儿回头看她,见她的脸都吓白了。
“看你这点胆子,怎么跟着本宫回宫?”
“娘娘,皇后娘娘真的那么可怕吗?静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蓉儿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别着急,等回宫之后,你会见到咱们的皇后娘娘的。”
静儿闻言用力咬了一下唇。
皇后娘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会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不成?
张蓉儿来到窗前,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虽说已经开春了,可这夜里的风,还是凉得很。
她望着外面冷清的庭院,微微出神。
待她回宫之后,她的处境会如何?孟夕岚虽然留了她一条命,却已经堵死了她全部的路。
恩宠,子嗣,尊荣,孟夕岚断了宋雯绣的人头,也断了她争宠的念头。
张蓉儿抬眸凝视天上的月亮,心中暗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孟夕岚你的好运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用完呢?
我不信,人会一辈子走运!孟夕岚,你早晚会遇到你的克星,不管多晚,你总会遇到的。
朦胧的月色之下,张蓉儿在自己的心中反复倾诉着一件事。
她知道自己不会是孟夕岚的对手,所以,她不希望别的,只希望那个可以对付孟夕岚的人,可以早些出现。她要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从高处跌落下来,如何落入悲惨的境地。
事与愿违,三日之后,宫里并没有派人来接张蓉儿回宫。
她穿着整齐,按着之前约定的时辰,静静等着宫里的消息。
然而,半天过去了,一天过去了,宫里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张蓉儿刚开始并没有当一回事儿,她还以为是宫里的人对她这个挂名的主子,心存怠慢。可等了整整一天之后,她还是免不了心慌。
晚上,寺中的师傅过来为她送晚饭的时候。
张蓉儿问她住持可有过什么话吗?
那尼姑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低了低头道:“娘娘,师傅她什么都没说,只叮嘱娘娘,春寒料峭,请娘娘保重身体。”
张蓉儿听出了这话的含义:“本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宫?”
“娘娘,贫尼只是一个出家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完这话,便默默退了出去。
张蓉儿一阵心寒,不知是该害怕,还是该着急。
孟夕岚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要把她困在这里的一辈子吗?
然而,和她的多疑焦虑,丝毫不会影响到宫中安稳。
京城的春光明媚,四州城的灾情也得到了控制,周佑宸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前朝的政事仍然太多,多到让他无暇顾及后宫,只能偶尔抽空来看看孟夕岚和长生。
孟老太太最近时常进宫来探望孟夕岚和太子殿下。
长生已经开始咿呀学语了,不过只是些简单的吐字。
不过,仅仅只是这样,还是让老太太倍感高兴。
因着没有外人在场,她抱着长生亲了又亲,长生微微有些不高兴,嘟起嘴来。
老太太见状,忙把他放了下来。
竹露把他抱回到小床上,让他躺好。
“娘娘,太子殿下长得真快,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老身还抱得动他。今儿却是已经吃力了。”孟老太太笑呵呵地坐下去,“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孟夕岚莞尔一笑:“别说祖母您了,现在就连本宫都快要抱不动他了。”
“这样才好,孩子长得越壮就越是健康。”
说话间,无忧从外间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娘娘,我给弟弟摘了朵儿小花。”
孟老太太见了她,眸光微微闪烁,但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减。
无忧拿着一朵粉色的海棠花,来到孟夕岚的面前,只道:“娘娘,你看好看吗?”
孟夕岚含笑点头:“去给长生看看,他一定喜欢。”
无忧把小花放到长生的眼前,慢慢晃了晃,轻声问道:“弟弟,好看吗?”
长生现在喜欢把什么东西都直接塞进自己的嘴里,他伸手去碰那花儿,似乎也想要把它放进嘴里。
竹露连忙阻止,谁知,手劲儿过大,不小心把花给揉坏了。
无忧微微有些失望,但她天生是个乐观者,随即又转身跑了出去:“我再去给弟弟摘一朵。”
孟老太太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在转,神情略微沉重。
“祖母。”孟夕岚轻声唤她,让她回过神来。
老太太沉吟一下,才道:“无忧这孩子也长大了不少。”
“恩,她的确长大了,知道照顾弟弟了。”
老太太甚是敏感地蹙蹙眉头:“娘娘,太子殿下是皇上的皇长子,身份非同小可。而无忧……到底是乱贼之女。”
孟夕岚抬手阻止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祖母,无忧的事,咱们讨论过了。她是周佑平的女儿没错,但她也是褚静文的女儿,您不知道,她和静文有多么相似。”
“娘娘的决定,老身无权干涉。老身只是不想让娘娘太过心软,那孩子就算再怎么像静文,她也不是静文。血缘是骗不了人的,她的身体里还流着乱贼的血。”
“祖母……”孟夕岚不得不再次打断她,毕竟,无忧就在外面,她不想让她听到任何一句不该听到的话。
孟老太太适时止住了话,点点头:“好的,老身不啰嗦了就是。”
孟夕岚给竹露竹青递了个眼色,她们很快明白,带着孩子们去到院中。
屋里就只剩下她和祖母,孟夕岚索性敞开心扉来说:“祖母,无忧是个好孩子,她的生父是谁,对本宫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本宫在意的是她,她该怎么成长,该怎么生活?这宫里太冷清了,长生需要一个姐姐,而无忧也需要一个弟弟,他们可以一起长大,甚至是成为彼此的依靠。”
孟老太太挑一挑眉:“太子殿下的依靠,不是娘娘您吗?”
母凭子贵,子凭母荣,这才是正理。
孟夕岚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如果要让长生平安长大,顺利登上皇位,他的身边不能只有我和皇上。”
老太太有些不解:“太子殿下的背后还有孟家。”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孟家都会无条件地拥护太子殿下。
“只有孟家也不够,远远不够。”孟夕岚语气沉重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来,他们还有很大的一盘棋要下。
听到这里,老太太总算是稍微明白点什么了。
“娘娘,您真的决定褚家还会在乎无忧这个孩子吗?”
孟夕岚脸色微微缓和,嘴角轻抿,露出笑容来:“无忧现在只是个小孩子,自然没人在乎她。可等她长大了,她成为太子身边的人,褚家的人会在意她的。”
无论如何,无忧都是皇室血脉,任何时候都是。
“娘娘,您到底要无忧做什么?如果您需要给太子殿下找一个玩伴的话,没有人比孟家的孩子更合适。”
孟夕岚摇摇头:“不,无忧不是太子的玩伴,她是太子的姐姐。”
话到这里,孟老太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孟夕岚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她的费解和不安。
“祖母,您一直很相信本宫的,既然相信,就无须多虑。”
她想要给她一颗定心丸吃,可这也要她肯咽下才行。
她的不安,孟家的不安,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平复的。
孟老太太沉默半响,最后点了点头。
“当然,娘娘一向心思缜密,老身无须多虑。老身……许是年纪大了,关心则乱,老身变得啰嗦了很多,还望娘娘莫怪。”
孟夕岚主动握住她的手,道:“祖母,别说这样的话,本宫永远都不会怪您。”
她们曾经的确有过嫌隙,然而,当长生出生之后,她心中释然了许多。
老太太回握住她的手:“老身感激不尽。”
孟夕岚随即笑笑道:“好了,咱们现在说点轻松的事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