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孟夕岚心慈手软,从未伤过一个人,也从未对谁动过杀心,一双手简直比白纸还要干净。然而,此生的她,手上已经不止折过一条人命了。
宋雯绣的命,她要定了。她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要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教训。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孟夕岚的孩子。
许是,死到临头,再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宋雯绣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不再发抖,不再哭泣,甚至不再觉得手上的伤口疼,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孟夕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孟夕岚,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我信你。”
只要不牵连她的家人,哪怕是把她挫骨扬灰她也无所谓。
孟夕岚嘴角轻轻上扬:“妹妹放心。”
高福利正欲带她下去,谁知,周佑宸突然出声道:“等等。”
高福利闻言心中一紧,生怕皇上突然反悔,毕竟他刚才下手太重了。
周佑宸轻轻拍了一下孟夕岚的手背,然后起身走到宋雯绣的身边,沉吟片刻,才道:“你进宫这几年,朕的确是薄待你了。可你不敢去挡朕的路,更不敢伤害朕最心爱的女人。从前朕从未亏待过宋家的人,你放心,以后朕也会善待他们的。”
他想她带着这句话上路,她会安心一些。
宋雯绣听了这话,内心千转百回,这几年的浮尘忍耐,终究只是一场空。
这个男人就算在她临死之前,也不肯对她说一句温暖的话。
宋雯绣抬眸看向周佑宸,闭了闭眼睛,似笑非笑道:“皇上今儿可以为了孟夕岚杀了臣妾,可是皇上您的身边,早晚都会有新人在侧的……到时候皇上您杀得过来吗?”
周佑宸闻言浓眉紧蹙:“你安心上路吧。”
宋雯绣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抓住他身上的皇袍,露出狰狞的笑容道:“皇上,您的专情是这宫里最容不下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你会害死孟夕岚的,你会害死她的。”
他对她的宠爱,已经让孟夕岚成为了众矢之的。她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会每天每天都生活在焦虑和危险之中。
周佑宸寒如冷冰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跟着他慢慢弯下身子,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耳语,道:“朕不在乎,只要是伤害孟夕岚的人,就是朕的敌人。”
宋雯绣闻言轻轻一哼,眉眼间满是轻蔑。
宫人们原本先把她拖出去的,可宋雯绣还是坚持自己一步一缓地走出去。她微微扬着自己的头,虽然拖着一双残手,但还是把后背挺直,一步一步,透着她身为东宫皇后的骄傲和尊贵。
正如她说得那样,就算是死,她也想要死得体面一点。
孟夕岚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只觉还是那么刺眼。那鲜艳的红,渐渐聚拢,越凑越多,最后化为长长细细的剑,然后直接戳进她的心头。
她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的痛。
杀人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好受的。
周佑宸看着她微微出神的脸,方才的笑容已经完全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种深深地无奈和黯然。
周佑宸重新坐回到她的身边,就在和她四目交接的时候,孟夕岚却率先别开了眼。
周佑宸不解其意,伸出手去,轻轻扳过她的脸,非要看她的眼睛不可。
孟夕岚的眼睛微微闪动着,似是藏着一种别有深意的情绪。
周佑宸淡淡开口:“是不是后悔了?”
她一定是心软了,他猜得到。
孟夕岚微微而笑:“怎么会呢?妖孽是不会心软的。”
周佑宸一声叹息,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身体,用下巴轻轻顶着她的额头:“你就是你,朕永远都喜欢的那个你。若你是妖孽,那么,朕也是妖孽,这样咱们才般配。”
孟夕岚闻言微微抿唇,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却又突然停下了动作。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脏,所以不想让这双手碰到孩子。
当宋雯绣鲜血淋漓的头颅,挂在高高的城门上,京城闹鬼一事还没有彻底地画上句号。
孟夕岚亲手开了这杀戒,怎会草草收手。宋雯绣身边的邢嬷嬷,还有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但凡参与其中的人,
宋家人,为痛失女儿而肝肠寸断,他们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当今的东宫皇后竟然就这样惨死宫中,而且,还被斩首示众。这就任何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宋雯绣的父亲宋文昊气得病倒在床,她的母亲郑氏也是悲痛欲绝,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一时间,朝中上下多了许多为宋家鸣不平的声音,周世饶逮到这样的机会更是不会轻易放手。
他不敢指责皇上,只把矛头直指孟夕岚,说她心肠歹毒,手段阴险,难以肩负一国之母的身份,母仪天下。
周佑宸听了这话,怒极反笑:“你们这些人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知所谓。”
周世饶上前一步道:“皇上,东宫娘娘的罪行虽然罪大恶极,但也是情有可原。”
周佑宸脸色一沉:“王爷这话说得好生轻巧啊。她是情有可原,那西宫皇后就要平白无故遭受污蔑和轻视吗?”
周世饶低了低头:“西宫娘娘怀有龙裔,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然而,西宫娘娘的行为有失,也是不可辩白的事实。”
“行为有失?王爷不会是又想拿过去的事情来找茬吧!朕现在可没有那个心情陪您旧事重提,四州城内的百姓还在挨饿受罪,你们是不是应该多花点心思去想想对策!”
周佑宸克制自己的怒气,沉声道。
周世饶却是不会看“脸色”,只道:“皇上一味独宠西宫娘娘只会招来更多的是非!娘娘她本身就是个不祥之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对面突然有人朝着他的面门挥了一拳。
周世饶的脸颊吃了一痛,差点跌倒。
打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夕岚的哥哥孟夕照。
他一直站在后面,听着周世饶的胡言乱语。
这些日子的隐忍,已经他的耐心消失殆尽。他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如今正在一边辛辛苦苦地养胎,一边又要饱受流言蜚语的煎熬,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犀利地疼。
孟夕照突然对周世饶动手,自然惹得众臣一惊。
孟正禄回头指责儿子:“放肆,当着皇上的面,你这是在做什么?”
“娘娘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他们刁难蔑视?”
周世饶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人了,被孟夕照这一拳打得头晕脑胀,左边的牙也微微松动了一颗,像是要掉下来似的。
眼见这一幕,反应过来的大臣们,都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瞧皇上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周佑宸此时的表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竟然在微笑。
他不仅仅只是微笑,还对着孟夕照道了声谢。
“多谢孟爱卿,替朕做了朕正想做的事。”
众人似乎早料到了皇上会是这种态度,随即纷纷开始息事宁人,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周佑宸没有怪罪孟夕照,也没有安抚周世饶的意思。
周世饶被他派人送回了王府休息,他故意下旨要让周世饶多休息几天,其中的含义,就是要让周世饶不要在上朝,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事后,周佑宸和孟夕岚提起此事,孟夕岚微微吓了一跳。不过最后,她还是低头微微一笑。
自从出事之后,周佑宸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她笑了,见她笑了,不禁弯弯嘴角道:“你有一个好哥哥。”
孟夕岚点头道:“恩,臣妾知道。”
不过,大哥从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今儿却为了她做出这等鲁莽的事,估计回家之后,定要被父亲重重责骂吧。
“朕虽然有八个哥哥,却抵不上你这一个。”周佑宸的语气变得有些感慨。
孟夕岚故意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抬头看他道:“大臣们闹得还厉害吗?”
周佑宸没有隐瞒,只是点了下头。
孟夕岚闻言浅浅地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周佑宸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道:“你在看什么呢?”
孟夕岚静静道:“臣妾在看臣妾手上的血腥气有没有散去。”
她最近常常会有一种错觉,自己的手上有血腥味,那是她最讨厌的味道。
周佑宸担心她又开始胡思乱想,故意把她的手凑到鼻端轻轻嗅到:“胡说,朕明明闻到了很香的脂粉味。”
“臣妾今天没有涂脂抹粉。”最近,她对气味一直很敏感也很小心。
周佑宸装作不信,又闻了闻道:“不对不对,是朕弄错了。不是脂粉味,是花香味,很清新的花香味。”
孟夕岚闻言又是一笑:“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花?”
周佑宸放下她的手,轻抚着她的脸:“你要多笑一笑,你高兴你肚子里的孩子才会高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以前总是孟夕岚来对他说。现在换成他来说,他一心想要保护她,可他做得还远远不够,他还没有能够好好地保护她,让她真正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