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黑雾弥漫。
漫山遍野之中影影绰绰都是人影,只是这人影似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阎君不仅亲自来了,还带了阴兵前来,看来,势必是要把怀夕请回地府了。
地府几百年的混乱,只有怀夕君重回地府,才能恢复秩序。
魅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哆哆嗦嗦,她看着怀夕,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招惹了一个大人物,连阎君都亲自来了。
怀夕看着长得乱七八糟的魅,这魅是由小鬼炼化而成,以前也受尽了那些大和尚的折磨,也就四五岁的模样,梳着两个朝天辫,穿着一件脏污的肚兜,在她的手中瑟瑟发抖。
“怀夕君!”阎君又上前一步,地府几百年没有生死簿,他上天入地地奔波,本来圆润的身子都瘦了:“怀夕君,跟我回去吧。”
怀夕背对着阎君,抬眼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空地:“他们人呢?”
阎君叹了一口气:“人已经入了地府了,或许,此时已经入了轮回了。”
“为什么?”怀夕回首看着阎君:“这不该是他们的命数。”
“是的。”阎君一身暗色的蟒袍:“怀夕君已经重新聚神,却迟迟不回地府,或许是这人间太让你流连忘返了,祂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
怀夕轻笑出声:“祂没有办法?祂高坐大荒,这三界之中又怎会有祂没有办法的事情,若不是祂有意放任,这几百年间,子虚元君能逍遥在外?子虚元君是祂的爱徒,祂又怎么忍心让她终日在不见天日的地府当差?当初你们放任孙猴子把我打得元神俱灭,如今到底有何脸面让我回地府?啊?到底有何脸面?”
阎君沉默不语,他奔走几百年都没能把子虚元君请入地府,南斗星君的托词他又怎会相信呢,除非是大荒之主的默许。
半晌似有风声传来,阎君这才出了声:“您受了祂老人家的点化,生来就有神骨,且不在三界之中,就算,就算有失偏颇,您也不该怀恨在心,凡间有一句话,没有无不是之父母。祂老人家与您,如父如母......”
狂风席卷,怀夕扔掉手中的魅,声音似被风吹散:“如父如母吗?”
阎君大骇:“您要干什么?”
怀夕的手直接绕到后背,按住自己的脊骨往上三寸,手指化刀,用力地抽出了那一截拇指大小的骨头,顿时,天昏地暗,苍生泣血,草木同悲,她的声音里满是悲凉:“昔日,三坛海会大神曾剔骨还父、削肉还母,今日我也效仿,这神骨,就还予祂。”
拇指大小的神骨被怀夕掷在地上,那节神骨泛着神光,似要将这片天地照亮,却被怀夕弃之如敝屣。
阎君哆哆嗦嗦地拾起那节神骨,满脸悲戚:“何至于此啊!”
怀夕一脸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竟然还扯出一抹笑:“如今的我已是残破之躯,与阎君已无用了,阎君还需要我回地府吗?”
阎君捧着那一节神骨,满脸失望:“怀夕君,这天上人间乱象已生,你自剔神骨,是否想过以后。凡人之躯,如白驹过隙,区区百年就入轮回,即便是妖魔鬼怪,修道之路漫长艰辛,哪一条路都不是那么好走的。怀夕君,保重!”
一阵风吹过,阎君带着所有的阴兵离开了,山中只有风声,那风犹如在呜咽。
怀夕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扑通倒在地上,这时,倾盆大雨落下,漫天雨幕,一根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来,慢慢地搭起一个棚子,替她阻挡着风雨。
魅在一旁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是什么东西?”
阿藤软声软气地说:“你才是什么东西呢,丑八怪!”
魅要被气死了:“你才是丑八怪,绿油油的丑八怪。”
“你丑,你丑!”
“你丑,你全家都丑!”
......
怀夕感觉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没有睡一样,耳边叽叽喳喳就像有蚊虫一般。
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待看见山间的平地,心如刀绞。
“行了,行了,怀夕君,你醒了。”阿藤赶紧幻化成人形,去扶怀夕:“幸好夜间我睡在山林之中,才躲过一劫。”
怀夕这才感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身下是一滩泥水,她捏了一个诀,想清掉满身的污垢,半晌没有反应,她才自嘲一笑,随着神骨剥离自己的,还有一身的修为,如今,她只是天地间一普通的凡人罢了。
阿藤感觉到了她的失落:“怀夕君,没关系的,就算是凡人也能修炼的,而且,我也能为你所用。”
一旁的魅小心翼翼地上前:“那,我是不是能走了?”
怀夕抬目看着她:“嗯,是可以走了,继续去作恶,生前死后自然会被天道清算的,反正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了。”
昨天看到了阎君,魅还是有些害怕,更何况昨天的天雷实在太恐怖了,她有些不敢再作恶了:“其实作恶也无趣,那些金银珠宝看多了也没意思,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不好吃,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我带来的钱财罢了,要不,我也同这藤蔓般为你所用?”
怀夕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往山边的小溪旁走去,想着先把衣上的泥垢清洗干净再说。
外袍洗干净之后,湿漉漉的,所幸天气炎热,晒一晒很快就干了。
这时山道上响起了马蹄声,怀夕起身看去,只见两个兵卫行到跟前,四处瞧了瞧,一脸茫然,待看到怀夕时,面上一喜:“可是夏怀夕,夏姑娘?”
怀夕缓缓朝他们行来,仰头看着他们:“正是,你们是?”
两个兵卫立刻下马,抱拳冲夏怀夕一礼:“夏将军令我们前来接姑娘回京!”
怀夕眉毛微微一抬:“夏将军,夏云霞?”
“是!”
怀夕笑了笑:“怎么,她打了胜仗,被封了将军?”
“是,夏将军被封为护国将军,陛下也赐了宅子。”其中一个兵卫拿出一个符牌:“这是姑娘的符牌。”
怀夕接过符牌看了看:“怎么,连奴籍都脱了?”
“是,姑娘现在是自由身。”
“既然是自由身,我为什么要去京都,你们告诉夏将军,我自有自己的去处。”怀夕收了符牌,转身就往山下去,两个兵卫一头雾水,赶紧追上她:“姑娘,京都的宅子很大,京都繁华......”
怀夕无动于衷,行走间,她手腕上缠着的绿藤手镯青翠欲滴,魅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怀夕君,等等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