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润离开凤仪宫前,静妃似笑非笑道:“娴昭媛是有了太后撑腰,越发硬气了。”
谢润笑道:“静妃如今也与在府中时大不相同了,可见人总是会变的。”
静妃听了谢润的笑,笑的颇有意味。
“我不似淑妃姐姐,有子有宠,容貌又盛,日子这般好过……”
静妃嘴上虽然是在夸谢润好过,可谢润明显捕捉到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幸灾乐祸。
谢润皱了皱眉,心中疑惑。
“近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问身边的淡桃。
淡桃想了想:“虽然有些后妃闹矛盾的小事,但并无大事发生。”
谢润是个谨慎性子,听出静妃话里的不怀好意,就忍不住多想了些。
“静妃嘴上羡慕我日子好过,其实眼底全都盼着我倒霉。”
“她夸我有子有宠……如今还没到选秀的时候,皇上应该还不会冷落我,那就不是宠爱上的问题了。”
身边伺候的人听的满脸疑惑。
“娘娘如今荣宠加身,又有五皇子傍身,怎么会担心因为选秀就被皇上冷落?”
淡桃和小纾都是实打实的古人,完全不能理解谢润的想法。
没有哪个盛宠的妃子会怕皇帝新选来的秀女吧?
尤其是皇帝颇重情分,只要自家娘娘不犯错,完全不用担心被冷落的事情。
谢润知道两人的疑惑,却不好解释,只笑着含糊过去,继续道:“如果不是因为宠爱,那就是因为子嗣了。”
谢润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陶陶?”
看静妃的模样,倒不像是会有人害她的孩子,反倒是一种坐等看谢润倒霉的幸灾乐祸。
谢润自己一个人想不出,索性让人把陆美人给请了过来。
陆美人脑子转的快,“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就是谢姐姐最大。谁还能让谢姐姐不痛快?”
谢润脸色一黑,“你忘了,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除了皇后,还有太后。”
偏偏这位太后又从来不是个安分的。
陆美人一惊:“谢姐姐,你说太后不会是想抱养五皇子吧?!”
谢润脑子一空,又在瞬间反应过来,半晌才出声:“你说的……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尤其是静妃说的那番话!
谢润越想越觉得陆美人可能是猜中了。
太后要和皇后打擂台,就得有依仗。
如今皇帝面上孝顺,可暗地里却偏向皇后。
太后怕也察觉到了危机,不想再做些无甚意义的争斗,开始换了手段。
还真别说,她要是真抱个孩子在自个宫里养,以后怕是要把拿孩子当依仗,扶持孩子上位。
但这对五皇子来说不是好事。
一来谢润已经是淑妃,颇得皇帝宠爱,五皇子因此受惠,身份一点都不低,并不需要太后来养增添荣光。
二来皇帝不喜太后,这种不喜根深蒂固,甚至能说是厌恶。
要是孩子真被太后养着,只怕皇帝也因此生出了疏离之心,还容易嫌弃孩子受太后教养。
谢润:“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把陶陶给太后养的!”
陆美人也有些着急:“谢姐姐,若太后真有这个打算,咱们得趁早做准备!”
准备?
怎么准备?
谢润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问淡桃:“皇上今日翻了谁的牌子?”
后宫规矩日益森严,侍寝的规矩也慢慢跟着周全起来,如今皇帝要去哪个宫里,都是先翻牌子。
淡桃:“皇上今个翻了慧修仪的牌子,晚膳怕是要在永明宫用。”
谢润:“宜早不宜迟,也只能得罪慧修仪了。”
“现在我得先为自己打算。”
“小纾,你替我去御书房请皇上,就说我和陶陶都心神不安,慌得很。”
小纾听了吩咐,立马去了御书房。
陆美人起身:“姐姐,那我就告辞了。”
“既然是静妃给您递了消息,想必是太后娘娘宫里有消息漏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什么。”
谢润握着她的手,“那就辛苦你了。”
陆美人:“不辛苦。陶陶活泼可爱,是在姐姐膝下养成,若真被太后抱走,未来的日子还不知如何。”
谢润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忽然就有些被攥着的难受。
小纾这一去,并没有请来皇帝。
倒不是皇帝不肯来,而是皇帝在御书房和人商议要事,没见小纾。
慧修仪那边听了消息,立马让人提着煲好的汤在御书房门口等着,这是怕谢润再派人来把皇帝勾走。
慧修仪就算再清冷高傲,也不会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宠爱。
她入府这两年,说不上特别受宠,但皇帝每个月也会去看望她一两次。
虽然不显眼,但也可以看出皇帝确实记得有她这个人的。
一个月一两次,对不受宠的妃妾来说那也是受宠的,对慧修仪来说,也是很不错的。
她还养着三公主,每月就盼着这一两日。
原本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她是开心的,一大早就叫人准备着。
谁知太阳快下山时,忽然听到昭淑妃宫里人去了御书房。
慧修仪有些恼:“她也太贪心了点!”
“皇上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宿在她宫里,她还要和我这个一月只见得上皇上一两回的人来抢,是生怕大家不知道她受宠吗?”
“我素日也和她没有恩怨,她为何要与我作对?!”
慧修仪恼怒之际,又有些害怕。
害怕皇上真的就被昭淑妃勾走,不来她的永明宫了。
这次要见不到皇上,下次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慧修仪是有些清高的,虽然恼怒谢润夺她侍寝的机会,但也没想过用其他手段去争。
偏偏三公主今日忽然哭了起来,嘴里还念叨了几句父皇。
慧修仪最是疼爱这个女儿,毕竟三公主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人。
听到三公主哭着喊父皇,慧修仪就再也顾不得清高傲气了,当即遣了人去御膳房给皇上送汤。
“皇上没见昭淑妃的人,想必是真的有事在忙,你也别不知趣的上前打扰,只拎着汤在门口等候。”
“什么时候皇上议政结束,出了御书房,你再上前提一提,好让皇上知道他今晚翻的是我的牌子。”
这般邀宠的手段,以前的慧修仪是不会做的。
如今是实在恼怒,又加上见不得女儿伤心,才派人去了。
两宫的人来回在御书房求见皇上的事情很快就传遍六宫,引来了不少议论。
大家都觉得慧修仪这是准备和昭淑妃打擂台了。
都是为了孩子,谢润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第一次无功而返,谢润就先派人去御书房打探,看皇帝什么时候闲下来。
至于慧修仪派的人,她是半点不担心的。
这大概也是谢润作为宠妃的自信。
就算皇帝真被慧修仪请到了永明宫,她照样能把人请来自己宫殿。
只是那样做,难免就闹的不好看了。
幸好,皇帝是真的宠她。
皇帝闲下来时,得知昭淑妃宫里来过人,好奇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十安公公低声道:“说是娘娘和五皇子都有些心神不安,不知为何忽然发慌。”
皇帝一听,“怎么不早和朕说?”
十安公公:“都是奴才的错,求皇上责罚!”
其实是皇帝早早放下话,要和沈相议事,谁来了也不见。
不过到这种时候,十安公公一个奴才,也不可能去怼皇帝的嘴,只能认下这个错。
幸而皇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倒是忘了,是朕让你不许人来的。”
“罚就不用了,你让人准备,朕去昭和宫一趟。”
皇帝本来想坐撵轿去,但心里有些担心,嫌弃撵轿太慢,立马改了口:“行了,不用准备了。”
说完,就迈步离开御书房。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个宫女拎着个食盒等在门口。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奴婢是慧修仪宫里的人,慧修仪念着天气日渐炎热,怕皇上专心处理朝政忘了自己的身子,特意送来解暑的凉汤来。”
“慧修仪?”经过宫女一提醒,皇帝也才想起来他今天翻了慧修仪的牌子。
皇帝睨了宫女一眼,语气淡然:“汤就不必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朕今日先不去她宫里了,改日再去看她。”
说完,就大步离开。
宫女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满是懊恼和害怕。
她要是就这样回去了,怕是少不了一顿罚。
只怕娘娘也要伤心。
慧修仪听到宫女没能请来皇帝,皇帝还是去了昭和宫的消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
可失望过后,却变得更加冷静了。
“倒是我心急了。”
“昭淑妃甚少做邀宠的事,今日忽然去御书房请人,怕是有要是要求皇上,皇上又怎么会不去看她?”
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堪。
她知道她比不得昭淑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三公主好歹也是皇上亲生的孩子,如今却连见上皇上一面都难。
慧修仪难受了大半夜,后半夜才浅浅入眠。
谢润安排在御书房打探消息的人比皇帝先回来,“回娘娘,皇上一出御书房,就朝着咱们宫里来了。”
谢润有些惊讶,毕竟她头一回享受到宠妃的殊荣。
她看了眼耳房。
里面几个宫女和许嬷嬷正在陪着陶陶玩乐。
陶陶笑的十分开心,笑声清脆如银铃,活泼的很。
谢润有点愁。
毕竟她请皇帝来昭和宫的原因是说她和陶陶都发慌。
谢润盯着儿子半晌,叹了口气。
陶陶才一岁多,谢润也没法子教他装出一副愁容。
尤其是这傻小子,一看到亲娘在看自己,更乐了。
谢润:“……”
皇帝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谢润装扮清雅简单,撑着下巴满脸愁容的盯着陶陶。
他那胖儿子一脸天真的乐,笑的露出牙龈,还能看出那几颗刚冒出来的牙。
“甚少见你这般愁眉苦脸,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皇帝的话将谢润惊回了神。
谢润忽然起身,伸手朝着皇帝奔去,两步就冲入了皇帝怀里。
衣袂蹁跹,顾不得羞耻,带着她温软委屈的嗓音,听的让人心尖发软。
“皇上!”
皇帝一身冷冽之气霎时融化,抬手揽住怀中人的腰身。
“谁让朕的爱妃受了如此大委屈?”
谢润也就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间有些委屈。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冲进皇帝怀里,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从皇帝怀里抬起头,轻声问道:“皇上,妾身听闻太后娘娘想要抱养陶陶?”
皇帝原本还噙着笑的脸霎时一变,低斥一声:“胡说!”
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点,又放低了声音:“你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
谢润抬眸凝视着皇帝,嗓音盈盈:“太后娘娘一心想为皇上分忧,未必没有可能。”
皇帝一噎,霎时就反应到……这还真有可能。
他亲娘是个什么性子,皇帝是最清楚不过。
上头没人能压着她,她就能做根搅屎棍,闹的谁也不安宁。
“你忽然遣了人来御书房寻朕,怕也是为了这件事?”
谢润乖乖点头,“妾身愁的很,看到陶陶一派天真,自顾自的傻乐……更愁了。”
谢润光是想着儿子要是被太后抱走,心里就难受的不得了。
越想越难受,眼眶霎时染了红意,看起来委屈的不得了。
“皇上,妾身从未求过您什么事,只这一件!”
“陶陶自小在妾身身边养大,妾身舍不得、也不愿把他给别人养着……”
皇帝牵着谢润的手坐在凉椅上,“你放心,你把孩子养的这么好,谁也抢不走。”
谢润想着反正已经放肆了,索性就更放肆一点,直接靠在皇帝怀里。
“皇上说话算话!”她闷闷出声。
见不到身边的人,她撒起娇来反倒更自在。
“要是有人把陶陶从妾身身边带走,妾身怕是要日日在皇上耳边哭,直把皇上哭的头疼。”
皇帝笑道:“朕甚少见你哭,你若愿意,也不是不行……”
皇帝俯身,在谢润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润面颊霎时染红,一把推开皇帝的胸口,“皇上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