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润听了这话,只觉得稀罕。
皇帝什么时候是这么不计前嫌的人了?
谢润:“去让御膳房多做几道皇上爱吃的早膳过来,估计过会皇上会来咱们宫里。”
春卷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
御膳房的人还十分疑惑,特意问了春卷。
“春卷公公,这鸭腰口菇、樱桃肉山药和莲子八宝鸭都不是娘娘爱的,可是公公记错了?”
“奴才记得娘娘早上爱吃清淡的,一向不喜欢这类,还请公公教奴才。”
“奴才若做错了,惹了娘娘不喜是小事,让娘娘用不好早膳那就是大罪过了。”
春卷用拂尘敲了敲他的帽子,“没点错,就这几样菜,再来个新鲜的汤。”
“娘娘今日起来觉得口淡,特意想吃些味道重的。”
他睨了眼狐狸似的老太监:“放心,你们不会吃挂落的,怕是还少不了赏赐。”
御膳房的老太监听到这些话,顿时乐得不行,连连喊着春卷公公,往春卷嘴里袖口塞了不少吃食。
做太监的都是要伺候主子吃完才能吃。
可都是人,一大早来办事,肯定嘴馋肚饿。
这些有经验的老太监就知道捡着机会用点吃食卖人情,玩的都是人情世故。
等春卷带人提着膳食回昭和宫,就看到坐在上首喝茶,一袭明黄长袍的皇帝。
春卷连忙带着人行礼。
谢润今日装扮清淡,细眉轻描,尽显温柔和润。
她穿着一袭梨花色镶金边的裙子,金色不显富贵,倒是把裙子衬的愈发淡雅出尘。
发髻间用的也是玉簪,有股入骨的温润柔情。
她轻轻抬手:“先摆膳吧。”
春卷余光偷瞄了皇帝的脸色,见皇帝没有生气,才起身带着人摆膳。
先前还不明白,如今看着桌上的膳食,春卷不得不暗叹主子神机妙算。
皇上明明一大早去了慈宁宫用膳,谁能想到他还会来昭和宫用膳?
若是没提前备好,再去提膳食,一来一回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也容易败坏皇上兴致。
皇帝看到桌上摆着的膳食,也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谢润。
谢润只当不知道,拿着筷子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皇上公务繁忙,可不要忘了自个的身子。”
“妾身娘常对妾身说,吃好睡好,这天底下的事情就都不是事情。”
皇帝淡笑道:“若御书房的几个老家伙听了这句话,怕就不会再来烦朕了,整日吃吃喝喝就无事可愁了。”
谢润轻睨了他一眼,“皇上不信?”
皇帝:“朕信。你和陶陶都是这般,吃好喝好,往那一躺,天塌下来怕也喊不醒。”
谢润脸有点红。
春卷带人提膳的时候,谢润梳妆梳的有些发困。
想着今日不必请安,她就让人卸了钗环,直接回到榻上睡回笼觉了。
谁知道皇帝来的比她预料的还早,进了寝殿对她又是喊又是捏鼻子,半晌才把谢润弄醒。
谢润人懵了半天,才被淡桃告知她睡得太沉,皇帝来了半点没惊醒她。
谢润轻嗔:“皇上,您快用膳吧!”
“你这是想用吃的来堵朕的嘴?”
谢润:“那皇上吃不吃?”
皇帝笑着夹着菜吃了。
谢润看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估摸着慈宁宫那边怕是很不开心。
这对母子,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谐过。
果然,等皇帝用完早膳去了御书房,谢润才得到消息。
皇帝早上去慈宁宫不只是用了早膳,还把太后给气了一顿。
小纾打探来的消息,颇为激动:“皇上在慈宁宫问了太后娘娘重华宫断肠粉的事情。”
“太后娘娘说不知,皇上便说这是太上皇后宫里的人闹出的事情,总不好由他来查,便让太后娘娘去调查。”
“皇上还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给花充仪和五皇子下蛊虫的人服食断肠粉自尽,怕是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索性让太后娘娘一块查了。”
谢润脑子里忽然冒出个馊主意。
她张了张嘴,轻声道:“皇上是定然不能对太后娘娘不孝的。可若是孝顺了,皇上自个也不舒服。”
皇帝是不可能放权给太后管理六宫的,甚至连让她沾手都不可能。
谢润:“既然不能不孝,也不能太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后娘娘自个忙起来,没工夫再折腾夺权的事情。”
“让太后娘娘调查太上皇后宫的龌龊事……”谢润忍不住想笑:“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但凡调查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那都是落在太上皇头上,也让太后没脸见人。
要是调查不出来,那皇帝就更有借口不让太后插手六宫事务了。
最重要的是!
谢润带着六宫清理宫殿,不知挖出了多少不堪的东西。
要是皇帝把这些东西都给太后处理,让太后一件件的查,怕是能让太后从五十查到八十。
皇帝也不相信他亲娘八十岁还有精力和皇后争权。
要真有,他大不了再找到些罪证给太后查!
这么想,还要多亏了花充仪把挖出断肠粉的事情闹出来,不然皇帝上哪找这么一个好借口?
谢润这一猜,还真猜中了皇帝的打算。
后来的时日,皇帝不但给太后定时布置任务,还隔三差五去慈宁宫问问太后调查的进度。
活像是个日日检查长工有没有按时上工的刻薄地主。
直把太后逼的只能装病示弱。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
谢润送走皇帝后,就换了件粉色纱衣,添了几件首饰,看着还算隆重,才带着人去了禅云轩看望花充仪。
如今花充仪重病,作为一个宫里的姐妹,谢润肯定得有所表示。
到了芳华宫正门,谢润迎面碰上了方媛儿。
谢润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段时间不见,方妹妹可算是长了些肉,如今人看着也精神点了。”
皇帝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禁足了方媛儿。
但入了宫后,又没怎么管她。
加上没有明确旨意,方媛儿依旧照常出入。
方媛儿黑沉的眼眸看着谢润,许久才道:“许久不见,你好像没有变太多?”
谢润:“是吗?我就当是方妹妹在夸我吧。”
方媛儿一向不爱废话,问谢润:“你现在信了我的话吗?”
即便方媛儿没说明,但谢润还是知道她说的是万琳琅还活着的事情。
见谢润不说话,方媛儿淡笑了一声:“她会制蛊,但不精通,因为她跟着一起学毒和蛊的老巫婆早早死了。”
“原本那蛊是准备毒害我和你儿子的。只是我命大,送来的牛乳羹被花充仪给抢走了,才逃过这一劫,不然今天躺在那的人就是我了。”
“这天底下,能被你我同时得罪,并且恨的想对我们暗下杀手的,除了她再无第二人!”
谢润静静看她,“我自然是信方妹妹的话,只是还有一事颇为疑惑。”
方媛儿:“说!”
“万侍妾何来通天手段,能把手伸进御膳房?若只是在进贡的瓷器上做手脚,或许还有可能。”
“可若没有御膳房的人里应外合,她如何能得知哪个瓷器有蛊虫,哪个没有?又刚好熬制牛乳给昭和宫和芳华宫?”
方媛儿顿时陷入沉默。
她也对此表示疑惑,迄今为止还没想通,所以也无法解释。
临走前,谢润多问了一句:“方妹妹这是约了人出去逛?”
方媛儿冷笑一声:“宫里如今谁不是对我退避三尺?我能约谁去逛?”
“不过是闲来无事,不想在芳华宫沾晦气罢了。”
听这话,倒像是又和花充仪产生了矛盾?
谢润笑了笑,心里虽然有点好奇,但没显露在脸上。
她正准备带人进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方妹妹。”
方媛儿也被她喊的一顿,留了步。
谢润缓缓道:“花充仪卧床昏迷,怕是要在禅云宫多休养些时日,一时半会也回不了重华宫。”
“芳华宫里住着两位九嫔,实在是不方便,也不利于六宫和睦。”
“按照皇后娘娘的安排,肯定是有个人要搬出来的,不知道方妹妹有没有早做打算?”
以花羽如今的状态,要搬宫只能是方媛儿搬。
要是方媛儿抓住机会,在搬宫的事情上占据主动权,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些。
方媛儿一愣,淡笑了声:“多谢你的提醒。”
谢润浅浅一笑,就带着人进了冲芳华宫。
方媛儿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盯着谢润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昭和宫的人消失在眼前。
许久,方媛儿忽然问道:“秋香,你说谢润是不是还和当初入府时一样?”
除了身上的衣服绸缎精致了些、头上的钗环多了几样,方媛儿看着谢润总觉得与刚入府时差不多。
问完,她才反应过来,秋香已经没了。
自从秋香抱着三皇子从王府侧门离开,三皇子被安王一党拿住当人质后,秋香就没了消息。
又或者其实有消息,只是皇帝给处置了。
反正从秋香踏出王府门的那一刻,就注定再没有回头路。
方媛儿自嘲似的笑了笑,“她确实没变什么。”
倒是她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人,方媛儿也疑惑过,那真的是她吗?
谢润到了禅云轩,被花充仪身边的丫鬟给引进了正殿坐着喝茶。
花羽人不聪明,又总爱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听不得别人的劝。
所以她身边留下的宫人经常换,留下的人也不太聪明,好处是也没什么坏心思。
整个禅云轩的人都跟着自家傻主子一股劲往皇帝身上使。
这次中毒晕倒,也算是天降横祸。
谢润坐在禅云轩喝茶,花羽身边的大宫女连翘在和她哭诉:“外面都说是我家主子猖狂,仗着皇上宠爱,就不顾尊卑抢了恭修容的牛乳羹才会中毒,是自作自受,可我家主子是真的冤枉委屈。”
“奴婢去御膳房提膳,看见有牛乳羹就多问了句,看膳的小太监说是芳华宫的。”
“正巧主子点了牛乳羹,奴婢就以为是禅云轩的,谁能想到那是恭修容的。”连翘委屈道:“这分明是御膳房的人没把话说清楚。”
只说芳华宫,可芳华宫里住了两位九嫔娘娘,谁知道东西是给谁的?
“主子才喝了一口,忽然就变了脸色,忽然吐出一口血来,奴婢们吓的魂都飞了,连忙叫太医。”
“就喝了那么一小口,直到今日主子还是昏睡的。太医说那蛊虫剧毒无比,主子被毒液伤了肠胃,以后怕都吃喝不好,得慢慢养着。”
肠胃的伤是无法治愈的,只能慢慢疗养,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连翘一通哭诉,连带着身边的宫人们也跟着抹泪。
连翘:“太医还说了,主子还算运气好的,只是喝了一小口牛乳羹。若被那毒物给蛰了一口,怕是要当场没命。”
谢润看似平静的听着,其实心里也是情绪起伏的厉害。
毕竟当初要是有个万一,连翘说的话就都会落在陶陶身上。
事到如今,她还是一想就后怕的很。
谢润:“你家主子可有醒过?”
连翘:“醒了两回,奴婢要给她喂些吃食,全都吐了,有时还吐了血。”
谢润微微惊讶:“严重到了这地步?”
“可要一直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受得住?”
连翘眼眶红润润的:“如今只按照太医的吩咐,用芦苇管给主子喂些米汤进去,好歹进步些许。”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娘娘的姐姐传出来的。”
谢润笑了笑,“我去看一眼花妹妹吧。”
连翘立马打起了帘子,请了谢润进去。
谢润看了一眼就出来了,临走前叮嘱了些话,就带着人走了。
她和花羽没有过多的交情,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谢润这边一切如常,倒是御膳房午间收到了两波赏赐。
一波是昭和宫里谢润赏的,一波是皇帝赏的。
昭和宫这边是春卷带着人送赏银。
早上负责管事的太监收了赏赐,嘴都合不拢,“公公可要坐下喝杯茶再走?如今日头也大起来了,喝完茶也好消消些暑气。”
春卷摆了摆手,“茶就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