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玉梨清楚,主子是真不准备留她了。
如今是念着主仆一场,才想着为她的以后铺路。
若她不识抬举,只怕就要被主子彻底舍弃。
她哭,一是为自己委屈,二是舍不得谢润,也舍不得王府的荣华富贵。
只跟着谢润进府三个多月,见过的吃穿用的,已然是这辈子见过最好的。
出了府,怕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一哭,就哭到了晚间,门忽然被敲响。
玉梨一顿,连忙擦干脸,“谁呀?”
门外响起小词的声音,“玉梨姐姐,是我。”
玉梨缓缓起身去开门。
她不能近身伺候谢润的这几天,时常躲在自己房间里委屈。
淡桃、小纾和小词三人都会来安慰她两句,偶尔给她送个晚膳。
因此听到小词的声音,玉梨半点不意外。
等小词提着晚膳进来,望着玉梨欲言又止。
玉梨只当看不见。
她好面子,当然不能让小词看见她哭了,便催着小词赶紧走。
小词抿唇,忽然问道:“玉梨姐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玉梨愤愤的瞪了小词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林轩阁内,谁能给我委屈受?!”
玉梨就算知道自己伺候不了谢润,但依旧觉得自己是谢润身边的老人,与小纾和小词这些后来的不一样。
同样,也就不太看得上这两人,说话自然没那么客气。
小词被玉梨的话噎了一下。
按照她胆小寡言的性子,这会该悄悄溜走。
可小词却一反常态,在椅子上坐下,“主子今日和玉梨姐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玉梨顿时起身,一双眼睛盯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次香皂方子泄露的事情,玉梨和淡桃都清楚主子身边藏着内鬼。
只可惜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听到小词这话,玉梨顿时就起了疑心。
小词抬手撩起耳边垂落的发丝,露出手腕上翠意浮动的帝王绿手镯。
玉梨惊愕道:“你的手镯是哪里来的?!”
这样好品质的手镯,便是谢润成了庶妃也难得。
小词一个二等丫鬟,怎么可能用得上?
小词笑的腼腆:“这是我办事得力,主子赏赐的。”
玉梨冷哼一声,“你主子倒是大方!只是背主忘恩的东西,她倒也敢用?!”
小词不急不缓道:“只要事办得好,这样的好东西以后受用不尽,这就是跟一位大方主子的好处。”
玉梨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小词继续道:“你过些时日就要出府了,现在好歹能摸一摸,以后怕是看都看不到了。”
玉梨面色一沉。
小词摇了摇手腕,轻啧了一声,赤裸裸的炫耀。
“可我不但能摸,还能戴在手上。这样的好东西,我房间里还有几样。主子也说了,等日后我出嫁,必得给我备上丰厚的嫁妆,绝不会堕了王府的体面。”
“倒是忘了,谢主子能给你多少添妆?”小词看好戏般的看向玉梨。
在林轩阁待了几个月,小词早就暗中摸透了玉梨的秉性。
心高气傲偏又气量小,好面子又贪恋富贵。
玉梨这样的性子,非得当面炫耀才能刺激到她。
果然,玉梨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小词手上的帝王绿手镯,心底那抹嫉妒和羡慕不可抑制的浮在面上。
她清楚的知道小词是在挑拨离间,想要她叛主。
可如今眼前的富贵迷人眼,她又面临被送出王府……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挑战着她的忠诚。
烛火摇曳,橘黄色的光半遮半掩。
玉梨哭久了的嗓音有些嘶哑,“你主子派你来,想做什么?”
小词轻声细语道:“玉梨姐姐。论容貌姿色,您虽比不上谢主子,但和安主子比却绰绰有余。安主子不过被王爷宠了一晚,就侥幸怀了王爷的子嗣,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院子里送……”
小词观察玉梨这么久,当然也知道玉梨看安侍妾和方侍妾颇不顺眼。
玉梨眼底有震惊也有意动,“你是让我……”
“谢主子如今怀有身孕,按理是该安排身边人伺候王爷。”小词的声音里满是蛊惑,“玉梨姐姐对谢主子也是一片忠心,怎么就不能是你?她日若淡桃姐姐伺候了王爷,玉梨姐姐真的甘心?”
小词点到为止,见玉梨一脸震惊变为沉思和挣扎,心满意足的离开。
当夜,谢润伺候了景王更衣,两人正要上床休息。
外面忽然一阵吵闹声。
景王忍不住皱眉,“这是在吵什么?!不知道你们主子有身孕?!”
谢润也一脸茫然。
淡桃匆匆进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谢润温声道:“是出了什么事?”
淡桃叹了口气,“主子还是亲自去看吧。”
王爷在这,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润只得又更衣。
景王皱着眉头跟在她后面。
一到正房,谢润就看到玉梨一只手拽着小词的头发,一脚把小词踹倒在地,十足的凶悍模样。
谢润:“……”
她呆滞转身,看了看身边的景王。
景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顺势拉了谢润一把,把人护在身后。
紧接着就是玉梨的疯狂的输出,“背主忘恩的小贱人!”
“你自个不安分,还撺掇着我去爬王爷的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纵使主子不重用我,那又与你何干?用得着你在背后调三窝四?!你家主子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真当别人也一样?!”
玉梨一边说,一边踹小词。
小词身形狼狈,捂着脸直往一旁躲。
玉梨继续骂道:“我玉梨就算是再蠢,也绝不做背主的事情!像你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畜生,是要遭雷劈的!”
“你家主子更不是好东西,成日里算计我家主子,做尽缺德事,就不怕子孙万代遭报应!”
谢润忍不住干咳了两声:“玉梨!”
这场景,就算不是傻子也能看明白了。
小词的主子怕就是景王后院的人。
再纵着玉梨骂下去,就要骂到景王头上了。
听到谢润的声音,玉梨一愣,顿时红了眼眶,跪在地上。
还没等玉梨开口,一旁的小词像是刚反应过来,立马喊道:“求主子为奴婢主持公道!”
“今晚玉梨姐姐忽然闯入奴婢的房间,二话不说就拽着奴婢打,还在奴婢的房里到处搜东西……”
小词哭的伤心,还露出那张满是伤痕的面颊,“她硬是说奴婢背主,半夜三更了还扯着奴婢来打扰主子和王爷。”
玉梨听到王爷两个字,表情一顿,像是有一瞬间的放空。
她自从不近身伺候了后,对景王来林轩阁的情况并不清楚。
今晚发作,实在是忍不住胸腔那股气,也想趁着离开王府前把小词这个祸害给处理了,倒没想过景王会歇在这里。
别看她修理小词这么嚣张,一对上景王那双黑沉的眼眸,那股子气势霎时就消散了。
玉梨:“奴婢见过王爷、主子。”
谢润看出她的色厉内荏,叹了口气,“玉梨,大晚上你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得了谢润的话,玉梨才缓过神来,立马从怀里掏出三样东西。
一枚帝王绿手镯、一串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以及一对两指宽镶宝石的景泰蓝手镯。
这三样东西,就算是在王府里,也是十分稀罕的。
玉梨忍着对景王的惧意,“小词今日偷听了主子和奴婢的话,给奴婢送晚膳时,便故意炫耀她新得的手镯,说是她办事得力主子赏的。
过后又怂恿奴婢背主去爬王爷的床……奴婢不愿做那背主的畜生,还请主子为奴婢主持公道!”
“这三样东西,都是奴婢从小词的化妆匣子里搜出来的!”
小词能隐藏的这么好,行事自然是十分谨慎的,自然不会把这些珍贵之物放在化妆匣子里。
这些东西其实是玉梨一路跟踪小词,特意抓了个现行。
玉梨趁机把小词打了一顿,硬抓着小词来谢润这里告状。
她要告状,小词手腕上的手镯就是天然的罪证。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小词也知晓难以辩驳,只跪地满口喊冤枉。
谢润听着头疼。
景王余光瞥到她揉太阳穴,心下已然不悦。
后院里争宠的手段多着,到处安插眼线的事情并不少见。
只是大家都是悄悄行事。
就算真抓住那一仆侍二主的,也是悄悄打发,哪有如林轩阁这里闹出这般动静的?
景王看不上小词,但对玉梨的感观也不好。
这么浮躁冲动的人在谢润身边,真能伺候好人?
事情闹出来,谢润倒是想处罚小词,可景王在一旁,她也不好随意开口,便轻声问道:“王爷……这事该怎么办?”
景王不是个好耐性的,对小词这种背主的奴仆自然不会手软,“这个叫小词的既然伺候不好,那就让王妃打发进庄子里去。”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梨,“你这丫头忠心是忠心,但太毛躁了,怕是伺候不好你。”
在景王眼里,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闹主子。
谢润如今还是有孕之身。
若出了点意外,这两人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谢润叹了口气,“王爷,打发人容易,可这事闹出去,怕会伤了玉梨的名节。”
刚刚她可听清了,小词竟然怂恿玉梨爬景王的床!
若小词就这么被处置了,三人成虎,明日就可能谣成为玉梨爬床被小词撞见,谢润为了护自己的人才打发了小词。
景王蹙眉,“你想怎么办?”
谢润看了眼小词,转念间便有了成算,缓缓朝着景王行了一礼。
“妾身御下不严,府内出现偷盗之事,还请王爷责罚。”
跪在地上的小词猛然抬头,“奴婢没有偷盗!奴婢没有!”
景王只随意一瞥,早有十安公公派的人上前把小词的嘴堵上。
这就是按照谢润的意思,将晚上的事情定性为偷盗。
谢润顺势道:“玉梨,如今夜已经深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玉梨收到谢润的眼神示意,十分乖巧利索的退下。
谢润和景王回了寝房,屋里只剩下自己人了,她才敢开口。
“妾身是真心请王爷责罚……”
说话间,谢润一双狐狸眼好似蒙上一层水雾,欲说还休,透着股无声的蛊惑。
羊脂玉般细腻的手指勾上景王的腰带。
景王:“你放肆……”
这话说的没一点威严,谢润半点不怕,还勾起一抹浅笑,狐狸眼弯如月。
景王没忍住,抬手在她殷红的唇瓣揉了揉,似笑非笑:“古有妹喜、褒姒,今有绥岁,本王倒是有福气了。”
谢润轻轻咬牙,“我就当王爷是在夸我吧。”
听这话就知道景王是个有野心的。
妹喜、褒姒是亡国之君的女人,她要是像妹喜、褒姒,那景王是君吗?
景王半靠在床上,慵懒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谢润坦白道:“自怀孕后,妾身日日小心谨慎,可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而不自知。”
景王脸上笑意淡淡的,好像随时会生气,又好像什么都不上心。
谢润知道他的狗脾气,面不改色道:“玉梨性子急,并不适合在王府待着。妾身已经替她选门好亲事,由家里人安排着轰轰烈烈出嫁,也算是全了一场主仆情情谊,却没想到险些被人钻了空子……”
“你的丫鬟忠心护主,我为何要罚你?”景王笑的漫不经心。
谢润又拽了拽他的手,认真道:“妾身求王爷处罚,也是求王爷护一护妾身。”
景王挑眉,终于来了几分兴致。
谢润:“今晚的事闹腾出去,总得有个说法。”
“妾身想,不如王爷顺水推舟,恼了妾身,明日便不再来了,后日王爷便要出发去密州了,半个月内怕都不会回来……”
景王一听这话,顿时被气笑了。
“你这是把本王当什么了?”景王是真有点气,觉得谢润有些放肆的。
竟还要他和她一起演戏。
景王:“你就真不怕本王这一恼就再不来林轩阁了?”
谢润睁着一双狐狸眼,十分坦诚道:“王爷要听实话?”
景王知道谢润的说的话可能会让他不太开心,却还是一摆袖子,“说!”
“妾身如今有人质,不愁王爷以后不来。”谢润笑吟吟摸着肚子,透着几分顽皮,“只要王爷来看妾身,妾身总要想办法把王爷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