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参加全锦赛,也是林臻东第一次以个人身份参加全国性大赛,结果遭遇一轮游,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匆匆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属实是他没有想到。
他在预选赛体验了一把被逆转翻盘,心情犹如“过山车”,单纯靠强势暴力的球风,打同龄人没有问题,但面对体型、体力优势明显高过自己一大截的对手,臻东没有占到一点优势。
开局他习惯性利用自己的体能优势,特别是反手下拧拉的优势左右快速变现,强攻前三板,很快就确立了优势。对手是来自内蒙古,比自己足足年长六岁的赖嘉新,在U19和U21联赛中都有一席之地,作为慢热型选手代表,在臻东大比分9:3占据明显优势时,换做一般人的早就慌了,可他却依然气定神闲地搓着球台,冲着自己的球板用力哈气,增加球拍表面的摩擦力。
赖嘉新稳定心态,在连续丢分后逐渐找回状态,也逐渐熟悉摸通了臻东单一执着于反手拧拉,急于抢占前三板优势的心态。他逐渐调整发去变化,由搓长球改为摆短,加大了逆旋转的力度和角度。两人连续在台内斗短,对手更是提前预判了自己会侧身拉大角度斜线的意图,快、准、狠地反手补板,直线打穿,连续5个追身球接近比分。
臻东的球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进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迫切地想要换掉身上这件湿漉漉的球衣,可裁判对自己暂停换衣的请求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他只能抬手,勉强用短袖擦拭脸上的汗水,强忍着潮热的汗意,勉力调整呼吸,集中精力投入到比赛中。临近上场前,他独自躲在卫生间里,插上耳机,足足听了半个小时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
节奏活跃,带着匈牙利查尔达什舞曲中那种加速旋转、激昂活跃的情绪,中后半部分速度忽慢忽快,即兴演奏且表情丰富的吉普赛音乐调性,热烈而欢快的气氛中终结,一个个跃动的音符,仿佛一簇一簇细小的火苗,燃烧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令他热血沸腾。的
随后在相持中稳扎稳打,在攻防中加强跑动,极品扑正手,反拉打回头,伴随着逐渐缩小的比分,赖嘉新的心态变得更稳,全台跑动,前后拉扯,轻缓结合,软硬兼施,抓住机会反手弹击,一招制敌。
汗水不断流淌,他的身体开始逐渐显出疲态,但意志却始终坚定如铁。全力以赴跑动、攻防,不放弃任何一个刁钻角度的回球、截击,面临近台进攻时,对手用正手一技侧身爆冲,破了自己堪称“绝技”的暴力拧拉,用直板横打连续操作,一口气连追六分,战至九平。
这一刻,林臻东的心都要硬生生撕碎了,他被残酷的现压得喘过气,眼睁睁地看着比分牌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变幻、翻转,退无可退时,却对手无情逆转,巨大的嗡名声在他耳边回响,他像是失忆了一般,浑浑噩噩走下球台,四肢僵硬麻木地收拾球包、拉上拍包的袋子。
耳边传来姜头、浩哥模模糊糊,却又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他有依稀记得浩哥拍他的背心,看着他张大嘴、两眼放空、眼神呆滞,仿佛被抽干了魂魄的傻帽德性,体工队的教练、指导们光顾着笑了,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过来安慰垂头丧气的臻东:“乖个隆冬,你年纪小,大赛经验不足,打成这样也正常,今后多练!”
大老爷们自然不像默君,会温柔又和顺说体己话,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好似风中轻微摇曳的一串串紫风铃花……
多年来,他在少年组横扫一切,构建起来坚不可摧的骄傲与自尊,被一场成人组的全国比赛,打击得七零八碎,自尊心散落一地。
实在输得太难看、太伤自尊,他硬生生撇下体工队教练组,连队里招待的晚饭都不想吃,澡也洗,径直从体育馆跑出来,一路赶上回G市的最后一班绿皮火车。
“嘿!一轮游!!”刚走到站台,就看见月台对面的乔星宇乐哈哈朝他挥手,身边自然还有双手揣兜的孔文轩。
“做个人吧!!”林臻东没好气地直接地将肩上的球包往他身上摔,星宇则滑溜地像条泥鳅,边躲边嚷嚷:“哎哎哎,怎么还输不起了,人品呢?球品呢?都丢啦!”
“好了,本来输球就不舒服,还要火上浇油!”文轩无奈看着两个人在空旷的站台边追逐打闹:“亏你连着打比赛、赶火车,还有力气抡拳头,果然还是不够饿!”
“屁!!我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吐了都!”臻东回想着一路上默君短信、电话接连不断的轰炸,她因为参加央音的市级展演,不能抽身接站,只能靠手机一路远程“遥控”。
“火车几点到G市?”默君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问道,他明显听到电话那头此起彼伏的弦音拉奏声。
“晚上8点10分到站,到家差不多都九点啦!”
“留着肚子回家吃饭?”默君追问道:“让阿姨做你爱吃醋栗红烧肉、宋嫂鱼羹,然后钟叔开车直接去车站接你好不好?”
“算了,到家都过饭点了,宇哥、轩哥,还有基地的队友们一起宵夜聚餐,替我接风!”臻东回道。
“一轮游,有什么值得聚餐庆祝的,坐在一起就是胡侃吹牛。”默君有些不高兴了,她思念心切,恨不得他脚一沾地,就立马回到麓南别墅,两个人彼此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久了,惯性使然生成的“占有欲”,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互陪伴、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逐渐蔓延滋长却又毫无知觉。
“我乐意,不要你管!”林臻东显然对默君脱口而出的“一轮游”生出了意气,输球本来就又怂又丧,从惯会安慰讨好的默君嘴巴里,居然听出不屑的腔调,他心里竟有些叛逆式的不满了。
“一轮游又不耽误咱们宵夜的兴致,你不要叨叨,我不回去!”臻东倔强又生硬的回绝,默君愣了愣,却也不忍回怼他。
“那、你在哪里宵夜?我也来?”默君选择妥协,小声央告道。“是不是嘉妮家的夜宵摊?”
“别别,一群男子汉吃喝吹牛逼,你一个女生来,怪尴尬的,到时候他们又有话柄,逮着我往死里弄,你千万别来!”
“那你晚上怎么回来?太晚没有地铁和公交了……”默君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哎哟,姑奶奶,你好啰嗦啊,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会走丢不成?”也许是因为刚刚输掉了比赛,心中的烦闷让他有些失去理智,无名业火在他胸腔中蹭蹭燃烧出一个小宇宙。
两个人的对话,以列车到站,广播里清澈悦耳的女声报站声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