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带着凉意,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回巢穴,天空中划过阵阵鸣叫声,樗离捂着肚子虚弱唤着侍女,她摸了摸身下,鲜红的血液让她浑身颤抖,侍女瞧见后脸色苍白的去喊府医,明明方才瞧过没有问题,樗离惊恐的不敢想,若孩子没了那她该怎么办。
府医来时,血液已将床榻染红,“救救我的孩子”,樗离虚弱的说着,府医扑通跪在她床边,忙帮她止血,“夫人服用了落胎药,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樗离浑身冰凉,鬼无涯正好赶来,侍女们跪满地,声音颤抖道,“请主人恕罪,夫人日常的吃食我们都是谨慎的,方才也只是喝了那杯茶”,府医忙拿起杯子闻了闻,“是,是这个,茶中有落胎药”。
“定然是媚罗送来的那个女人,主人,我们的孩子没了”,樗离痛哭流涕,鬼无涯皱眉,屋内的血腥之气让他更是烦躁,消息他已经广而告知,如今告诉他孩子没了,这不是打他的脸,“别难过,好生休息,我将那女人交由你处置可好?”
“这又有什么用”,樗离微微叹息,沉闷之气让他面色难看,转身吩咐将月辞带给樗离,自己则头也不回的离去,樗离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无限悲凉涌上心头。
“我也不要她的命,我也不折磨她,就让她成为下等妓女,在怀孕与小产间变得腐烂,找人看着要她好好活着”,樗离目光阴狠,便是侍从都瞧着浑身发冷。
樗离卧病静养的这些天,鬼无涯也来瞧过她几回,只是她仿若秋叶枯败的面容让他有些厌恶与烦躁,“你安心静养,往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樗离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她什么都不想说,只觉得脑中混乱不堪,之后他来的次数渐少,她忽然觉得这个孩子没了,他们之间那点情意也断了,她的心仿佛一潭死水。
风卷着雪花像无根的花草般游荡,它们无奈落下沉甸甸压着房屋、树梢和街道,黑曜城变得纯净且斑白,樗离站在月台上,衣着单薄,雪花打湿长发,又让双脚变得通红,“孩子,是母亲没有保护好你,你能原谅我吗?”她好似被冻的冰冷的石头。
“夫人,尊主那里来人要你尽快过去”,侍女站在她身后缓声说着,樗离转身室内温热又空旷,曾经这里也是有过许多爱意与欢乐的,她也该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樗离披着厚重的暖裘来到尊主的宫殿,座椅下的骷髅在这样的天色中看起来更加阴暗,她瞧见鬼无涯也在,他的面色阴沉的可怕,瞧着樗离的眼神好似看陌生人,“你为何要杀白鹰领主?”尊主比上次看起来威严许多,樗离现在平静了许多,“白鹰领主葬生兽口时,我在与灵兽搏斗,在为活着而努力”,鬼无涯觉得她变了许多,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变了。
冥鸦冷笑着,“姑娘可是忘了无光之夜的前几日你与白鹰领主欢好时所下之毒?”樗离沉静看向她,“原来床第之事也能被冥鸦领主拿来做文章,若我那日瞧得没错,与白鹰领主缠绵的是冥鸦领主吧,你妒忌我便不惜栽赃于我?”此话一出,有人脸色变了变,原来冥鸦对他们还有所隐瞒。
“还真是伶牙俐齿,媚罗早被鬼无涯收买,下毒之事乃她亲口所言”,乌鸦的眼睛中重现了那日的画面,“所以就是鬼无涯指示这两个贱人杀了白鹰领主,还请尊主秉公处置”,她跪在地上神色愤慨,鬼老那些小领主们也齐声请命,“请尊主秉公处置”,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在意鬼手白鹰的死,只要扳倒鬼无涯,他们这些人也能分一杯羹。
尊主神情冷漠的看向鬼无涯,他立即跪下,“请尊主明察,花楼是白鹰兄的地盘,媚罗也是他的人,至于樗离,她原先是白鹰兄的人,也是他提出与我共享,那日所有将士都能作证,若对他有威胁,我想他也不会留下她,亦或是像上次那般用美人,陷害我…”。
樗离简直难以相信,原来将她送去鬼手白鹰那里,不是因为她吃了避子药,而是他们的约定,原来在他眼中她不过是鬼手白鹰用来陷害他的工具,樗离的笑容惨淡又嘲讽,鬼无涯却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媚罗早就暗中是鬼无涯的人,至于樗离他们的关系大家有目共睹”,冥鸦心下不安,鬼无涯看着处于被动地位,可他每走一步都会给自己找好退路。
“冥鸦领主口说无凭就想抹黑我,真是可笑,我与媚罗不过是恩客与妓女的关系,我的确想让樗离替我生孩子,毕竟这黑曜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自己的后代有神族血脉吧”,他散漫的看向冥鸦。
这时守卫正好回来,“报告尊主,花楼的媚罗自尽了”,闻言,冥鸦怒吼着,“鬼无涯,你竟杀人灭口”,后者淡淡瞧着她,“冥鸦领主听明白了,媚罗是自尽”,她握紧双拳,“够了”,尊主有力的声音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各个想置对方于死地,不过是为了地盘和财富,若你们再生事端,我不介意将你们都换掉,若再出现白鹰那样的事情,我便杀了你们所有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带着刺骨的寒意。
“尊主息怒,属下遵命”,鬼无涯率先出声,其余人陆续表态,对于尊主而言,谁的生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黑曜城的安稳。
花楼中,侍从们将媚罗的尸体用布裹起来,顺手扔到门外路过装尸体的车,城中每日都有死人,便有车专门将尸体运去城外的乱葬岗,不管生前衣着多华丽,死后都没什么区别。
原本这几日媚罗春风满面,谁知厄运来的这般快,鬼无涯的人只是冷冷说了句,“你竟敢背叛主人,念你多年劳碌,主人赐你自尽,免受皮肉之苦”,媚罗跌坐在地,冥鸦的事情败露了,“主人有没有事?”她跪着抓住守卫的手,守卫厌恶的甩开她,“尽是你这个叛徒所为”。
媚罗跌坐在地,神色染上无尽的凄凉,眼泪沾染着脂粉落下,“我并没有背叛主人,我只是想杀了那个神族,凭什么她能得到一切,我不甘心”,她哭喊着从发髻上拔下金钗,插进自己的心窝,她的一生也想过挣扎,可怪物奋力将她扯进泥潭,她于是也变成了怪物。
樗离沉默的仿佛月像阁那些雕像,她现在瞧鬼无涯没有任何仰慕与爱意,只有浓烈的厌恶,鬼无涯皱眉,“我不过是为摆脱冥鸦的纠缠才那样说,别闹了,先回去”,他伸手去拉樗离,后者往后躲了躲,冷笑着看他,“关于我的那些事实也是为摆脱她吗?若非尊主偏向你,或许我刚刚便像媚罗那般被你牺牲”。
“我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你不要再惹怒我,这些事情你最好也烂在心里,否则我不介意让你闭嘴”,鬼无涯阴狠的看向她,樗离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泪,原来曾经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幻象,这才是真正的他,冷漠无情,又虚伪阴狠。
“我会将这些事全部烂在肚子里,放我走吧”,樗离平静的垂下头。
鬼无涯发怒的抓住她,“你说过我是你的主人,难道你也要像那些无情的女人般食言吗?”樗离用火灵将他逼退,“我爱你,只是你不配而已,那些女人都是被你害死的,她们没有错”,樗离恶狠狠的说,鬼无涯瞧着被灼伤的手,眸光暴戾的掐向她,“你休想离开,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活着离开我身边”。
樗离的火灵击中他的腹部,趁着他吃痛松手的间隙,她快速飞出马车,将灵力提升到极致朝当初那座石屋跑去,鬼无涯冷笑着,“想逃,这黑曜城是我的地盘,你能跑到何处去”,他领着守卫饶有兴趣的瞧着她逃跑,时不时还将雷灵击在她身后,催促她快些,就好似在与他的猎物玩耍。
樗离拼命往前跑,所幸那个地方不是很远,她七拐八拐终于瞧见那面墙,于是在鬼无涯的注视下,她消失于墙面,掌中灵力打在墙上,墙却毫发无损,“给我找,还没人能从我手中逃走”,他阴骘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堵墙,看来无光之夜她碰到高人了,他忽然就想到了蜀山彦,原来他还在黑曜城。
蜀山彦瞧着满身是血的樗离,“你可真是个大麻烦”,他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求前辈救我,樗离愿当牛做马偿还前辈恩情”,樗离跪倒在地,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我倒是很奇怪,你在谢无涯身边,竟未被黑曜城的规则所同化”,蜀山彦悠闲的看着她,“那不过是他们为满足自己的私欲所定的规则,杀戮、掠夺、压迫都是,我既无法在规则之下,也无法在规则之上,因为那本身就是错的”,樗离跳出那些装点华丽的牢笼,站在外面方才看清。
“你倒是看的清,这黑曜城的天地都是黑的,人心自然也是”,他喃喃感叹着,“蜀山彦,将我的人还给我,否则我只能上报尊主”,鬼无涯的声音传入结界,樗离心中有些犯怵,鬼无涯的势力那么大,前辈就算再厉害,怕也无法与之抗衡,“老夫便去会会这谢家小儿”,瞬间结界被收了起来,乌压压的守卫围着此地,“前辈,将我夫人还给我,我便撤兵,如若不然,别怪晚辈无礼”,鬼无涯坐在飞兽上冷冷看着樗离。
“啊呸,谢家小儿,你好歹出生神族,这点礼义廉耻都不懂,没成亲的只能说是你强抢,就你这些年做的坏事,祖宗怕要被你气的从死人堆中爬出来”,蜀山彦站在地上气势却不比他低,樗离震惊的看向他,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前辈骂起人来竟这么厉害。
“你…”,鬼无涯气结,身后的雷灵劈啪作响,悉数朝蜀山彦劈来,凤翅鎏金镗飞速帮他挡着攻击,蜀山彦大笑着,“就这点本事,还做黑曜城的领主,虞慕寒如今看人的眼光是愈发差了”,鬼无涯脸色黑如锅底,“蜀山彦,你当你多有本事,抛下将士逃跑的将军,难怪高阳王要杀你,你们蜀山氏如今不也与我谢氏一样深埋泉下,你如今不知上进,你的祖宗也要气活的”,这…怎么演变成了骂战,樗离无奈瞧着两人。
蜀山彦手持金镗朝鬼无涯砍去,两人的灵力炸响在黑曜城的上空,只是没打几个回合,强悍的水灵将二人冲开,尊主冷沉着脸,“你们高阳氏的人要不回穷桑打,黑曜城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蜀山彦收起金镗先告状,“我在家呆的好好的,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鬼无涯气结,“他藏着月歌不还给我”,尊主神色不善的看向樗离,“为一个没有天赋的高阳女人,你们可真是出息”,蜀山彦将金镗抱在怀中,“虞慕寒,你可别乱说,叫老夫晚节不保,蜀山氏身为高阳氏部族,理当保护高阳血脉,人家都陪了他那么久,还替他怀了孩子,他非得要人的命,你说这对吗?”
“老头,他是我的女人你瞎掺和什么”,鬼无涯瞧着尊主的神情立马说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问问她答不答应”,蜀山彦冷哼着,众人看向樗离,她吞了吞口水,“我确实不适合黑曜城的规则,还请无涯领主放过我”,樗离朝他弯腰拜谢,“看到了没,堂堂领主跟个女子过不去,真是小肚鸡肠”,蜀山彦得意看向他。
尊主看向鬼无涯,“城中女人那么多,你又何必非她不可,你们高阳氏的人若再扰我清净都给我滚出黑曜城”,说到最后又看向蜀山彦,“你答应过若有人进攻黑曜城,会替我守城,别忘了”,尊主说完便离开,鬼无涯愤恨的看向樗离,无奈也只好离去。
她想,鬼无涯定然要私下找她报仇,可警惕了许久都没人来杀她,蜀山彦因此笑话了她许久,整日催着她修习,这样的日子虽无聊却安稳舒心,之后,她偶然外出时,远远瞧见过鬼无涯,他身边站着新的女子,喜笑颜开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她,樗离紧了紧遮面,笑了笑,转身离开人群,人选择错了不要紧,只要及时回头重新选择就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