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只没人要的臭虫。”
“爬过臭水沟,人人可以踩一脚的蟑螂。”
“就是因为他在家,我家里人都只关心他了。”
“婧婧,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给他点颜色看看。”
“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女孩只有十六岁,杏眸闪闪,长得漂亮可爱,眉眼弯弯,说出的话与她的长相毫不相符。
这些话明明说的是程家的那个养子,池婧婧却感同身受。
她被父母宠爱了十八年,却被告知她只是保姆的孩子,真正的池家千金回来了!
那个女的胆小怯弱,毫无教养,唯唯诺诺的,除了那张脸像母亲,哪里像是池家千金了!
池婧婧一头雾霾粉色卷发,刘海盖住额头更显脸小,脸上涂的都是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精致到连头发丝都是每天有专人打理。
谁能比她更像池家千金?!
谁都不能取代她!
她的朋友,都只能给她当狗。
打狗也得看主人。
池婧婧嘴角微勾,看向女孩:“好,我帮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也谁都不能欺负她自己。
一条小巷。
几个成年男人,吊儿郎当,身强体壮,却对着一个清瘦的少年拳打脚踢。
“谁让你得罪了池家的婧婧小姐?”
少年浑身哪里都疼,他根本不认识什么池家的婧婧小姐,哪有可能得罪她?
他得罪的人,从小到大,就只有一个人。
不管他多么卑微,多么谦让,只要他活着,他的存在,就是得罪了她。
他想都不用想,这世界上,想让他死的人,就只有一个人,想让他痛不欲生的人,也只有一个人。
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模糊地看着墙角边的杂草。
那草只有一点点,明明是水泥地覆盖,却能在最硬的土地上,找到最边缘的一丁点喘息之地,疯狂生长。
水泥地都咆哮着裂出了缝隙。
无法阻挡。
杂草那边堆着几块砖。
绝处逢生。
等少年把几个成年男子都拍倒下之后,他靠在墙上,缓慢滑落,坐在地上。
疯狂喘气。
每呼吸一口气,胸口往下就阵阵地疼。
他倒抽一口冷气,用手按住,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断了肋骨。
他心中只有满满的恨意。
程心!
“你没事吧?”
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声音清甜,充满了担忧,从写着啤酒广告的斜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了他。
“你流血了……”
少年接过纸巾:“谢谢。”
他的确需要擦一下,头上的血流下来,快要挡住了他的视线。
面对难得善良的人,他正准备多一嘴,让她帮忙报警。
却发现女孩担忧地看着地上躺着,头上流血的几个成年男人。
拨打120。
少年说:“打110。”
女孩认真说:“人人生而平等,他们应该先治伤,再接受法律的审判。”
她的神色坚定,佛光好像在她身后闪着耀眼光芒,普照大地。
少年定定地望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哪来的傻逼。
不远处的墙壁拐角,杏眸的女孩看见了少年少女对视的这一幕。
唇角弯起。
……
程心哭醒了。
万芳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奶奶把她放在床上,小姑娘独自一个人睡了个午觉,饭都没有吃。
然后就哭醒了。
房间的哭声传出来,就连楼下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大男人,两个小男孩都站了起来。
顾寒跑得最快,第一时间往上冲。
梁帅豪和程国强都迈了两步,随后就停住了。
程国强摇了摇蒲扇,指了指梁帅豪:“你去给妹妹热点粥吃。”
梁帅豪不可思议:“外公!我才6岁!”
程国强摇头晃脑,不以为然:“前几天半夜你还自己煮了面条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梁帅豪:“……”
程国强催促:“快点!热得温温的就好,不要太烫,不然我就告诉你外婆,你上次给她吃的桃酥是掉地上的。”
梁帅豪:“……”
臭外公怎么什么都知道!
-
推开房间门的一刹那。
顾寒看见圆脸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床上。
哭得眼泪鼻涕黏在一起。
小脸通红。
嚎啕大哭张开的嘴巴,口水都连丝丝了。
看到他过来,程心伸出两条手臂要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叫着:“哥哥……哥哥……”
夹杂着破音和尖叫声。
却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顾寒心里都难受死了,小跑过去抱她。
他的身高抱她有点滑稽,程心的小胖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他的手艰难地抱在她的背上。
小姑娘的光光小脚丫丫也就距离地面三厘米。
顾寒抱着走了两米路,还是选择抱着坐在破了皮露出海绵的小沙发上,小姑娘侧坐在他两条腿上,抱着哥哥脖子,还在小声哭哭。
能力有限,免得把小孩抱摔了。
学着丁姨的模样,拍着背背哄着:“不哭不哭,心心不哭,妹妹乖乖,不哭不哭,不怕不怕,哥哥在这啊……”
看着就是一个孩子哄着更小的孩子,艰难得很。
哄了好久,小姑娘的哭声才渐渐停了。
顾寒用手掌把她脸上的眼泪抹掉,感觉好可怜,眼睛都哭肿肿了。
他没想太多,在幼儿园午睡的地方,是很多小床拼在一起,一起床,就有好多好多小朋友。
在这个房间里午睡,乌漆嘛黑的,大家都在院子里,小朋友睡醒,就只有一个人,又不是多熟悉的地方,肯定会害怕的。
顾寒后悔自己不应该坐在院子里。
他至少可以也在这里睡个午觉,小姑娘醒了还能看到他。
看现在哭的这个样子。
不得不说。
怪让人心疼的。
他一直知道丁姨更偏心程心,即使现在对他释放善意了,心眼子还是偏的。
但是他不怪她。
谁的心眼子不是偏的呢?
从刚出生抱到大的孩子,白天黑夜,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看着她从一只皱巴巴的小婴儿,变成肉嘟嘟的小圆脸姑娘,更偏心一点,更宠爱一点,无可厚非。
他也不会非要在丁姨身上找关爱。
又不是他给丁姨发工资的。
即使再宠爱程心,如果周淑贞他们不给丁姨发工资了,丁姨也坚持不了太久。
她自己家里也有孙子孙女,需要她的钱。
他很拎得清。
看这小脸蛋,还有点抽泣,小脸红红,眼皮肿肿,可怜兮兮的样子。
顾寒都没法把这张小脸跟前世那个假可怜博同情真坏心的女魔头联系在一起。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差别也太大了。
程心不哭了,就在掏哥哥的头发,摸来揉去,找来看去,像是猴子在彼此身上找虱子似的。
顾寒:“……”
他盯着乱糟糟的头,有点哭笑不得。
程心嘴巴一扁,又想哭了:“哥哥头破了,流了好多好多好多血……”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表达,她做恶梦了。
梦里好多人欺负哥哥,哥哥的头破了,流了好多血。
哥哥还像奥特曼一样,打了坏人。
打怪兽,打打打!
哥哥好可怜啊。
又好厉害。
只言片语,却让记忆涌出。
顾寒在这一刻,大脑好像两块石头擦了个火星子似的,突然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那个苞米地里那个小女孩像谁了。
不就像那个傻逼……
不对,不就像那个给他纸巾的女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