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运粮队就列队出发,李鸿基才看清运粮队的规模。
足足三百辆大车,每辆车配一名车夫、两位民夫,整个队伍,只有一支五十多人组成的护卫队,带队的是姚把总。
护卫们身上除了雁翎刀外,人人背着一杆火绳枪,李鸿基在边军里见过火绳枪,他认识。
看着这样的护送队伍,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一路上,除了逃荒的百姓,还有马匪。
这些马匪,有些是草原上内附的蒙古人,他们不懂种地,大多是往来关内外贩些马匹茶叶过活,现在蒙古人那边在打仗,他们没生意做,就做起抢劫的勾当。
也有一些贩马的汉人,也跟着蒙古人做起了马匪,他们对地形更熟,这一大队运粮队,这么少的护卫,能不招人惦记么?
他的瘦马不能骑了,好在整个车队,也只有姚把总和一个跑前跑后的通信兵有马骑,他便牵着马走路。
姚把总也牵着马,和他一起走在队伍前面,姚把总问他:“李大哥,下一个驿站有多远?太阳下山前能不能赶到?”
李鸿基望望天色,东边才出现点点鱼肚白,他说:“回大人,陕北这边地广人稀,下个驿站在六十里外,偶估计赶到也要天黑了。”
姚把总点点头,吩咐通信兵道:“去,让他们趁着早上凉快,走快点,中午太阳大,多歇一会儿。”
通信兵骑着马,得得得地往队伍后面跑去。
李鸿基凑近姚把总,低声道:“大人,这条路上不太平,这点护卫,是不是少了点?”
姚把总回头望着长长的车队,叹道:“需要运粮救命的地方太多,人手不够啊,你不用担心,沿途有地方官府派人接应……”
就算担心也没办法,为了吃顿饱饭,他就老老实实当他的向导吧。
姚把总还算体恤下属,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李鸿基又分到两个黑绿色的馍馍,他的瘦马,也分到一束草料,这份待遇,让他下定决心,哪怕有马匪流民,他也要跟紧这支运粮队。
第一天,平安渡过,队伍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下一个驿站,李鸿基与驿丞熟悉,很快就将队伍安顿好,姚把总还拍着他的肩膀表扬他:“李大哥,好样的!”
车马太多,驿站里根本住不下,只能在周围的平地上,把大车围成一个圆圈,将拉车的骡马、民夫、护卫围在中间,有条件的搭起简易帐篷,无条件的,席地而卧。
跟在野地里露宿也没什么区别嘛,驿站也不能提供庇护,但能补充一些饮用水,和骡马的草料,已经很好。
这批军粮,要送到榆林境内的镇川,全程两百多里,预计走三天,到了那里,自有边军派队伍来接收。
剩下两天的路程,李鸿基希望能顺利走完,姚把总说,他的差事做得好,下一趟还请他带路,三天路程,不但能填饱肚子,还能挣一百五十文铜钱。
能带着户籍,到县城的官店里买二十斗救命的“粮食”,家里的父母的兄嫂侄儿,就能活命了……
第二天,运粮队继续出发,沿着无定河谷,向榆林方向前进。
一路上都是流沙形成的草地,路面平坦松软,不时见到南下的行人。
运粮队伍都放松下来,有骡马不时地低下头,啃食路边干枯的草根,民夫们也舍不得抽打它们。
李鸿基的心却提了起来:他提醒姚把总道:“大人,别看这里地势平坦,特别容易招马匪,他们来去如风,见人就砍,见东西就抢,连边军都拿他们没办法……”
姚把总抬头四下里望望,叫通信兵过来,交待道:“吩咐下去,一级战备!”
通信兵骑着马,一边往队伍后面跑,一边高喊:“一级战备!一级战备……”
整支队伍,立即肃静起来,车夫再也不敢让骡马低头啃草根,走在大车两侧的民夫,也纷纷抽出车箱里的大刀长枪,做足了防卫准备。
五十多名护卫,也分成前、中、后三队,紧紧地跟在队伍里。
结果,紧张兮兮地走了三十里路,连行人也没见着几个,更别说马匪了。
中午,队伍停在路边休息,李鸿基自告奋勇地骑马往前面去探路,他的瘦马,这两天吃饱了肚子,又能撒开腿跑了。
他只跑出了两里地,就见到前方腾起的一股烟尘,那是马队踏起的沙尘,md,怕什么来什么,这半道上,不是马匪是啥?
吓得他调头就跑,只几息功夫,就跑回了休息的运粮队,边跑边喊:“马匪来了!马匪来了……”
风吹起沙尘,灌进他嘴里,他来不及吐掉,声音都喊劈叉了。
姚把总闻言,从胸口里捞起一只哨子就吹起来,通信兵跳上马,一边喊着“敌袭!”一边往队伍后面跑。
接下来,李鸿基算是见证了奇迹。
只见车夫和民夫立即行动,飞快地将大车围成了一个圆圈,大车朝外的一边,迅速竖起一块木板,那些车夫和民夫,全都握着长枪或大刀,躲在了木板后面。
五十多名护卫,则从车队里,推出两架小车,填上了大车留下的空档,上面各放着两口箱子,对外的箱子边上,也竖着一块木板。
李鸿基来不及惊讶,就被姚把总拉入了车阵中:“刀箭无眼,你自己躲着点。”
眨眼间,一队三十多人的马匪,就出现在北方,马匪们真是凶悍,哪怕车队已经做好了拼死抵抗的准备,他们仍然提起马速,大喊大叫着冲了过来。
两架推车迅速对准马匪,等到百步左右的距离,姚把总手中的旗帜一挥,喊一声:“一窝蜂,点火!”
李鸿基躲在一架大车后面,就见两个护卫,拿着火把,点着了垂在刚才那推车后面的一把引线。
紧拉着,轰地一声,吓得他牵着的驿马,猛地跳了起来,要不是他死死拉着缰绳,驿马就要乱跑乱跳了。
他一边安抚驿马,一边看那点火的推车,只见一篷带着火焰的飞箭,刷地射向对面的马匪。
人马中箭,一时还感觉不到疼痛,马儿驮着主人,还在往前奔跑只是跑了十来步,便纷纷倒地,中箭的马匪也纷纷栽倒。
马匪少了一半,冲锋的气势为之一滞,停了一下,剩下的人又不甘心地继续往前冲。
“枪!”姚把总喊一声,护卫队员们,齐齐地举起了枪。
“放!”十几人扣动扳机,对面的马匪又倒下两个。
“放!”又是一排枪声,对面的马匪倒下一个。
“放!”第三遍枪声还没响起,对面剩下的马匪,已经拨转马头,逃走了。
李鸿基觉得对面的一个马匪,面孔特熟,突然,他瞳孔一缩,差点就喊出声来:“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