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站起来行礼,张蔷走到主位上坐下,受了众人一礼,这才说道:“都平身吧,今日召集大家来,只讨论一个问题:如何渡过粮食危机?”
众人知道太后还有下文,都不出声,一边翻开议题题纲,一边等待。
果然,张蔷接着说:“北直隶今年的夏粮欠收,地方官的免税申请,本宫已经批了;
另外,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上奏说,官府的常平仓已经空了大半,要求停止赈济灾民;
还有,在陕北赈灾的吴牲和几位御史,要求朝廷加拨赈灾银,或是加运粮食过去……”
她指着桌子上的一摞折子,又道:“这些,都是这个月收到的,汇报各地灾情的折子,汇总为一句话,就是大明缺粮,各位讨论一下,有什么办法,让百姓填饱肚子?”
三辅袁可立,还兼着兵部尚书的实职,他首先发言:“满承畴的提议是对的,为了保证延边三镇的粮草,陕西的常平仓不宜再放粮施粥。
臣建议移民就粟,将陕北的灾民,迁移到汉中就食……”
户部尚书郭允厚提醒他道:“汉中去年也遭了灾,夏粮收了四成,秋粮颗粒无收,迁民去那里不合适,要迁的话,就要再往南,越过秦岭,迁往巴蜀。”
众人沉默,缺乏食物的灾民,如何翻得过三四百里宽的秦岭,就算翻过了秦岭,又如何走得过猿猴愁攀援的蜀道?
才回朝堂不久的次辅韩爌,却支持袁可立的移民计划,他说:“其实大山里,有比平原上更多的食物,只是凶险些。”
礼部的温体仁,自从上次被张蔷呵斥后,一直在找机会扭转在太后心目中的形象,他说:“上古先民,都是生活在山林里的,男子打猎,女子采摘,人类才延续下来,依本官看,迁民众入汉中不可取,迁入秦岭山内,倒值得考虑。”
好嘛,这是要让灾民重返森林,回到上古时代,从虎豹豺狼口中抢食。
张蔷点评道:“三位讲的,也是一条赈灾的办法,本宫却觉得,既然我们可以向大山要粮,为何不能把目光投向大海,向大海要粮食?”
啥?众人一下子愣了,向大海要粮?海里有粮食么?是的,海里有鱼,但海里还有倭寇!
孙承宗提醒她:“太后,大明历来禁海……”
张蔷点点头,用手里的炭笔,敲敲桌子,沉声道:“本宫知道,朝廷为什么要禁海?皆因国初时有赵士诚、陈友谅余孽逃到海上;到武宗、世宗时期,又有倭寇自海上来,袭扰大明沿海;现在,南海上又来了更厉害的佛朗机人。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咱们禁海,倭寇就不来了么?佛朗机人就不来了么?反而因为我大明防弃了海疆,倭寇海寇,来往更方便了。
正所谓寇可往,吾也可往!
大家知道么,海里有丰富的食物,单单是一头鲸鱼,就重达五六百石,够一个村子吃上一个月的,还是肉类!”
在座的重臣们,都惊下了下巴:如此大的鱼,怎么捕捞?还有,太后是如何知道的?
张蔷笑笑,点着钱陞道:“这位钱先生在江南,定是听过海里的这种大鱼吧?”
众人都转头望向钱陞,他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说道:“回太后,草民确实听人提起过,海里是有这种大鱼的,珍贵的龙涎香,听说就是这种大鱼的涎水结成……”
工部李从心感叹道:“捕捞如此大鱼,得结多大的网?”
钱陞忙道:“回大人,听说爪哇国的人,用钢叉将大鱼在海里杀死,再用船拖回岸上切割,不用渔网……”
张蔷接过话头:“要说捕鲸,还得看大明的邻居倭国……扯远了,海里不仅有几百石重的大鱼,还有大量的其它鱼类,和藻类,这些,都可以制作成食物。
大明有万里海疆却不加以利用,不是在拿着金饭碗讨饭吗!”
是啊,人都饿死了,谁来守祖制?
在座的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炮儿,不是刚进官场的初哥,知道所谓祖制,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扯出来用一用的借口,肚子饿了,祖制能当饭吃么?
都察院都御史毕自严,是从南京调回来的,他点头道:“太后说得有道理,本官在南京任上,就见过市面上有鱼干、虾米、海带等海货售卖,可见海里是有食物的。”
刑部尚书王在晋是江苏太仓人,他说:“说起来,海里的鱼虾和海带等海产,都自带盐味,要是晒干与麦粉、高粱、粟类、菽类一起磨成粉,百姓们连盐巴都不用买了……”
张蔷心里吐糟:哎玛,这不是后世的混合饲料么?
她点头同意:“王大人说得有理,如果在平日的食物里,掺上三四成的鱼类和藻类等海产,就相当于增产了三四成的粮食。
而且,只要不刮台风,渔民就可以下海打鱼,不受旱涝灾害影响。”
孙承宗见太后铁了心地,要向大海要粮食,知道这也是目前情况下的一条出路,便闭了嘴,再不提祖制。
祖制上也没有太后能秉国这一条,又如何?
于是,大会形成了第一个决议:放开海禁,允许渔民下海打渔,还备注了一条,只是允许渔民在近海打渔,当然,凭他们的小船,也划不到深海里去。
至于是否允许通商,那个不是本次会议讨论的话题。
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制定政策,规范管理的问题,同以往的流程一样,各部大佬都要给出意见,先形成一份初稿,再逐项讨论后定稿。
然后选一块地方做实验,在实践中发现问题,再做修订,最后才能形成可操作的管理方案,推广到沿海各地。
做过天津巡抚的毕自严,为天津争取到了,这个实验的机会,他说:“天津近海,离北京又近,消息传递很方便,同时,天津加工的渔获,运往陕北灾区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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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这件事,勉强可以归入户部的管辖范围,七十一岁的老臣郭允厚,头都大了,户部本来只管钱粮收支,现在,他好不容易提拔的接班人范景文,被拉去管种地。
现在,又要去海里捕鱼,他哪有精力来管?
他私下里找到首辅孙承宗,诉苦道:“非是老臣不愿意任事,实在是年纪老迈,精力不济,顾不过来啊,要不,在户部成立一个农业司,专管种地和捕鱼?”
张蔷也觉得,把农业部和财政部混在一起,责权不明,难以管理,于是同意了郭允厚的意见,在户部下面,新增一个农业司,专门分管农林牧副渔生产。
范景文以左侍郎的职位,主持农业司的工作,此是后话。
再说刘鸣谦和钱陞,被张蔷请来参会,主要是让他们在朝廷制定的海捕管理方案中,以商人的身份,提供意见,保证能让参与进来的商人,有利可图,只有利益,才能调动人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