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花木兰,今有女汉子。这位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
有趣的灵魂多,但今夜没上张伟车。
今夜生意好,嘀嘀平台一单接一单地派单进来,张伟跑到深夜十二点多,直到有点犯困了才收车。开车回自家小区停车位用自己的慢充桩充电,然后到小区门口上网约车平台叫了一辆车,准备回母亲家。
很快,一辆白色的艾安Y来到张伟面前,他打着哈欠开右后车门上了车。车开至一个路口处,司机竟然在等红灯时睡着了。绿灯亮过后,闪了黄灯车都还没动。幸好是深夜,没有车排在他后面,不然肯定鸣笛催了。
“师傅,师傅!”张伟叫了两声,司机没有任何反应。
别是疲劳过度在车上猝死了吧?张伟猛地心一惊,忽然想到万一司机猝死,他这个乘客搞不好还得跟警察回去录口供,哪怕没有嫌疑,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一两个小时回不了家。
坐在后排的张伟连忙探身,将手指伸到司机鼻子底,试探一下是否还有气息。一股热气喷出,还好没死,只是睡着了。张伟总算是放下刚才悬着的那颗心,毕竟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爱,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关心。
想起嘀嘀平台还在计费,张伟把司机摇醒。从侧面看,像个男的,衣着打扮都像男的,还理着一头短发,唯独没看到喉结。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累了。本想着接一单顺路单回家的,没想到在路上睡着了。大哥,你千万别在平台上投诉我。拜托了,拜托了!谢谢!”司机醒来后连忙说。
听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但从没喉结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女的。现在流行中性美,这位姑娘打扮挺汉子的。
“好说好说。我也是开嘀嘀的,大家都是同行,不会为难你的。”张伟自报身份,提高可信度。
“那敢情好!”女司机大喜,难得遇到好人。说真的,遇上个不好讲的,反手一个投诉,她就实锤扣分了。
“你还开得了车吗?不行的话,让我来开。”张伟好人做到底,既然女司机这么困,还不如让他来开安全些。
“那不行,那不行!怎么能你出了钱,还得你动手开车呢?”女司机没同意,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终于,路口绿灯亮起时,女司机把车开动了。
“师傅,怎么回事?这个时间段疲劳驾驶很危险的。”张伟好心提醒道。原主在去年深夜里,见到一辆无辜的奔驰,在绿灯过路口时被一辆超速闯红灯的摩托车撞上,那个摩托车司机当场就螺旋升天了。按照龙国交通法,那个倒霉的奔驰司机估计怎么也得赔个百分之十的人道主义赔偿金给死者家属。可以说是一个无妄之灾。
“没办法,穷啊!”女司机微眯着眼睛边看路边说,“我爸没钱做手术,医生说这个手术如果不做的话很快就会死。然后,我爸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网贷可以快速搞到钱,于是就上网贷了十几万去做手术。如今,手术是做了,也很成功,但欠的钱还不上。”女司机感叹,人活着,钱没了。眼睛一闭一睁,每天都在还债。
张伟感同身受,因为差一点他也去撸网贷给父亲张大庆交手术费了。就冲这一点,张伟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来的情况。
“师傅,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张伟小心翼翼地问,怕刺激到女司机。
“唉!还能怎么办?只能是由我来替父还债呗。”女司机虽然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每一个字都份量十足。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分担一下吗?”张伟顺势问道,其实他这也是在引导女司机将心中积压的情绪释放出来。
“有的话,我也不至于如此辛苦。”女司机一脸疲态地说,“我爸学历低,以前只能干点体力活,勉强养家糊口。如今他这个样子已经无法进行体力劳作;我妈就是个农村妇女,除了煮饭、做菜、做家务,其他什么都不会,现在还要照顾我爸;我姐不爱读书,初中一毕业,就去电子厂拧螺丝了,每个月省吃俭用也就能寄个一千五回来,根本就不够用;我还有个弟,才读小学。你说,这个家还能靠谁去还债?”
唉!真是一人得病,全家贫困。医疗、住房、教育,永远都是新时代压在龙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
“那你怎么办?”张伟不禁也替她操心起来,为什么这世道就不能善待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能怎么办?扛着呗。但是网贷的利息太高了,根本还不完。”还了几个月的女司机,此时有点绝望。十几万,在富人眼里,就是一顿饭的钱。而在穷人的眼里,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从牙缝里抠下来的钱。十几万,足以压垮一个已经步入贫困的家庭。十几万的网贷,每个月连本带息还,就得两万左右。在K市这个四线城市,一个五口贫困之家,如何能拿得出如此之大的一笔钱去还?刚开始,女司机她爸还以贷还贷,结果没两个月就爆了雷。逾期后,没有一家网贷公司会继续贷款给他去还贷。并且网贷公司逾期后,罚息特别高。而且逾期后,网贷公司就会找催收公司来负责催收欠款。每天爆本人通信,爆亲属通信,爆朋友通信。一直爆到所有人都知道你欠了很多钱还不上。遇到这样的亲戚朋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可谓是社会性死亡。
“师傅,你今天的流水多少?”张伟想帮她,他直觉认为女司机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问题拖得越久越严重。
“两百七十三。”女司机记得很清楚,即使现在手机处于导航界面,她也记得今天挣了多少钱,“算上你这单的话,应该两百八十出头。”
果然!张伟就知道,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就算她不吃不喝,一个月通天了也就一万出头,要还两万左右的网贷本息,如何能够?
其实张伟对网贷也有些研究的,毕竟之前有打算过撸十二万网贷去给父亲张大庆交手术费。他看到有律师所的广告,专门针对网贷逾期还不上的解决方案。虽然张伟还没机会试,但他觉得应该能帮得上忙。但这只能是起到延缓的作用,最终解决办法还得是努力挣钱还债。所以,他替女司机想到的方法就是跑长途、跑顺风车。累是累了点,但挣的钱绝对比在本地跑网约车多。
“师傅,我叫张伟。你怎么称呼?”张伟问。
“周伟良”女司机说,她这个名字比较男性化。
张伟:???
“什么伟?什么良?”张伟不敢相信耳朵,他无语了。衣着装扮像男的也就算了,连名字都是男的?
“伟大的伟,良好的良。你没有听错,我爸给我起的就是个男孩名。”女司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那个村都是重男轻女的,而且我这一辈是‘伟’字辈。所以,我爸就给我起了这个名。”这个名字为女司机惹来了无数的烦恼。
“你的情况,我觉得可以这样解决,就是会比较辛苦。”张伟边说,边看周伟良反应。
“只要能帮我解决欠债的问题,什么苦我都能吃。”周伟良听到有办法解救她一家,顿时眼睛都有神了。
“首先,我建议你先到律所找律师,帮你对所有欠款的网贷公司做协商。能延后还的,延后还;能减免利息的,减免利息。毕竟他们也想收回本金,而你也想还清债务。这个问题应该能够处理。”张伟给出了第一步的计划。
“还能这样的吗?太好了!为什么不能早点遇到你?你真是我的救星啊!你叫什么来着?”周伟良高兴地说。
张伟一脸黑线地回答:“我叫张伟。”
“对对对!张伟,太谢谢你了。”周伟良仅听到可以延迟和减免债务利息的方法就高兴得忘记张伟是谁了。
“把债务问题都协商处理后,你就可以安心赚钱了。”张伟开始说计划的第二步,“你现在这样跑嘀嘀,又累又赚不到钱。我建议你跑长途、跑顺风车。这样钱多,但是很辛苦,风险也很大。”
“我不怕,只要能赚到钱,风险再大,再辛苦,我也能挺得住。”周伟良精神振奋,在这黑暗的夜晚里,她似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我介绍你加入一个车队。跑长途、跑顺风车,最关键一点就是有稳定的客源,以及有人带你跑。互相好有个照应。”张伟说,因为他在原主记忆里,发现原主认识一个专门跑长途、跑顺风车的大神。此人网名叫“苍蝇”,三十好几仍未婚,主要是因为常年在高速上跑,一个风险高,再一个就是在家时间少。就算娶了妻,长年聚少离多的生活之下,生的子也未必会是自己的。于是还不如不娶,省钱省心。
“伟哥,你人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周伟良激动地说。
“别客气,只要你不叫我伟哥就行了。”张伟再度一脸黑线地回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瞧我这嘴,我一激动,脑子就停摆了。”周伟良不好意思地说。
“你以后一定要注意休息,跑高速风险很高的。疲劳驾驶的话,分分钟会出事故,别到时钱没赚到,还搞到全村到你家吃席。”张伟很委婉地叫周伟良要养成良好的出车习惯。
“一定一定!张大哥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周伟良此时已将张伟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作金玉良言。
到达目的地后,张伟下车前,跟周伟良互加了微言,然后将她推给了常年跑长途顺风车的大神“苍蝇”。现在的人都喜欢彰显个性,名字越怪越觉得与众不同。张伟还见过有人给自己起网名叫“搅屎棍”的。
【???】苍蝇。
【帮忙带个朋友入行。】搭客长。
【同行是冤家,懂不?】苍蝇。
【不懂。】搭客长。
【……】苍蝇。
【跟你开玩笑的。】搭客长。
【她挺可怜的!替父还债,孝心可嘉。】搭客长。
【她?妹子?这个同行我罩了。】苍蝇。
【……】搭客长。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困了,有事联系。】搭客长。
【有事也别联系。】苍蝇。
【……】搭客长。
结束了与苍蝇的微言对话后,张伟长舒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日行一善。
此情此景,张伟忽然想就地吟诗一首,以纪念今夜的善举,同时也祝愿周伟良妹子能早日还清债务上岸。
《伟良诗》
【朝代】现代 【作者】张伟
嘀嘀复嘀嘀,伟良眼微眯。不闻导航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催帖,贷款已逾期。网贷十二期,期期有爷名。阿爷无力还,伟良无逃避。投身做牛马,从此入深坑。
东屏查车况,西屏查配件,南屏查续航,北屏查路线。朝辞亲人去,夜宿公路边。不闻亲人细语声,但闻公路胎噪轰隆隆。朝辞公路去,夜至黑村头。不闻亲人细语声,但闻乡间夏虫鸣啾啾。
千里接单路,穿梭似流光。寒风透车窗,星光映脸庞。同行多猝死,拿命换钱忙。
归来见债主,债主坐高堂。逾期十二转,罚息百千强。法官问所欲,伟良不用拍卖房,愿偿贷款足,送其还故乡。
爷娘闻女归,出郭相扶将;阿姐闻妹归,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姐归,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工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见同事,同事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伟良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