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文澈倒下的那一瞬间，将整座山包裹起来的莲花也一片一片凋零，宝相莲华诛鬼阵破。
花落，阵散，阴兵鬼将尽除……
禅宗弟子们哭着围在宇文澈身边，慌乱地为他输送灵力，却都无济于事。
禅宗掌门帝释尘、禅宗长老空镜大师还在跟孟婆对战。
孟婆见不仅万千阴兵鬼将折了，连牛头、马面、拔舌鬼三大恶鬼都折在阵中了，她一咬牙施了个障眼法一溜烟跑了。
司空饮月见状，一把由仿生粒子形成弓箭瞬间在她手上出现。
她张弓搭箭，皓眸微眯，嗖嗖嗖嗖嗖五箭连发，分别朝着孟婆的双手双脚以及头部射去。
孟婆别看年纪一大把了，身形却无比灵活，她左右腾空挪闪，运起周身鬼气抵御，堪堪将这五支箭全数躲了过去。
只有一支箭擦破了她面部皮肉，孟婆不以为然地伸手擦了，瞬间跑得没踪没影了。
司空饮月收了箭，朝远处受伤的宇文澈看去，心底一颤。
他以身为祭，献于宝相莲华诛鬼阵，如今功成身退却是气若游丝了。
帝释尘早已赶至宇文澈身旁，抱着他破败的身躯，肝胆俱裂道：
“为师不是让你困住这些阴兵鬼将，不要轻举妄动吗？谁让你动手的！”
宇文澈哪怕连瞳孔都已经溃散了，却还是温声道：
“三只地狱恶鬼，千万阴兵鬼将都已进了我的阵内，徒儿虽无能，却也想为师尊分忧，护……护师兄弟性命，保禅宗……周全。”
他虽修为尽失，却能以身献祭。
他是极乐世界莲花化身，他当初降生之时，天机阁老祖观天象后亲临禅宗，于他额前点亮莲花一朵。
那朵莲花封印了其原身气息，隔绝了世人窥探的可能，护他平安长大。
否则，他将成为那肥嘟嘟的羔羊，引得狼群入室。
所以，天机阁有难时，他毫不犹豫地只身前往，也是为报答往日恩情。
天机阁老祖曾保他平安长大，这恩情，他要报。
禅宗给了他一个家，这恩情，他也要报。
死亡于他而言并不可怕，可是他唯一舍不得的妄念……
宇文澈双目染血，却透过无数人吃力地将目光锁定远处空中赶来的司空饮月身上。
他染血的唇开合，声音极轻极弱：“对不起，我把你给我修补的内丹震碎了！”
说话间，他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连同周身各处大穴无尽的鲜血涌出，像是要将他体内的血放干一样。
司空饮月蹲下身来，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能堵住他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
最终，她一手置于宇文澈丹田之上，将体内为数不多的佛种之力朝他体内输送而去。
可宇文澈的身体像是一个满是孔洞的筛子一样，根本存不住任何东西。
司空饮月输送给他的佛种之力，宛如石沉大海。
宇文澈冰凉的手握上了司空饮月为他输送佛种之力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紧扣。
他说道：“不要浪费……我，我命数已尽……”
司空饮月将身上宇文澈亲手为他绣的披风脱下，盖在他惨败的身躯上
宇文澈身上的鲜血瞬间将白色披风染成血色，像是一朵白莲坠入了血海之中。
司空饮月眼眸有些湿润，半天哽咽道：“别死，我以后不驱使你做饭给我吃了……”
“我愿意做饭给公主吃……吃一辈子都行……”宇文澈声音沙哑难听，却又带着十足的爱恋。
这可能是他身为出家人，能说出的最“大胆”的告白了。
吧嗒！
一滴温热的泪，就这样砸到了宇文澈的脸上。
宇文澈睫毛颤了颤，感受到了那滴泪的温度。
公主哭了，为了他哭了……
宇文澈双眼已满是血色，却还能看到司空饮月模糊的残影，听到她哽咽的声音。
他伸出染血的手，想要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珠，发现却根本举不起手来。
司空饮月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也不顾染血的手将她的脸弄得多脏污。
宇文澈感受到了司空饮月脸颊的温度，冰凉的手颤了颤，只觉得从指尖暖到了心底。
“公主别哭，吃，吃点甜的……就不伤心了……”
说着，宇文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一颗枣来。
这时他在树上摘枣时，摘了放在怀里的一颗。
那枣本就红彤彤的，如今浸染在宇文澈的血中，红得更加艳丽。
宇文澈将那颗枣放入司空饮月手中，血色瞳孔已全数涣散。
嘴里却还是含混不清地说道：“不，不哭……甜的……”
司空饮月紧紧握住宇文澈的手，连同他手里的那颗枣，久久没有放开。
直到宇文澈身上的血全数流干，直到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任何余温……
直到帝释尘跟她说，要将宇文澈的尸身葬在他的小院里，那株枣树下，司空饮月才放开了宇文澈的手。
她将那颗染血的枣子施了个保护法咒，仔细放在了乾坤袋里，连同今天宇文澈给她倒的一大盆枣一起……
禅宗弟子将宇文澈的尸身抬走了，说是要为他整理遗容。
司空饮月独自一人回到了宇文澈的小院子，只觉得眼眶发热。
他才刚刚回家啊，他刚刚才跟院子里的小花小草打了招呼。
刚刚吃了几颗儿时爱吃的枣子，刚刚见了阔别多年的师尊……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在自己的床上睡上一觉，就再也没有机会再回来看上一眼了。
司空饮月意念微动，无数仿生粒子便在她手上汇聚，逐渐塑形成了一把闪着银光的铁锹。
司空饮月在枣树下找了个位置，开始挖土。
她没有用任何灵力，就这样一点点用铁锹挖着。
直到天边升起第一缕阳光时，她终于将宇文澈的墓坑挖好了。
一道狂风卷过，枣树上簌簌挂下无数颗鲜红的枣子，为宇文澈的墓坑铺上了一层鲜红又饱满的果实。
像是一个自小长大的玩伴，为他要远行的同伴送行。
司空饮月看向不远处列队抬棺而来的禅宗弟子们，有些不敢去看那副棺材。
那样温润如水的人，如今竟然冷冰冰地躺在这样一个棺材里。
不久前他还爬树为她摘枣，没想到现在她却要将她葬在这枣树之下了。
放棺，盖土……
帝释尘、空镜、司空饮月还有禅宗的师兄弟们一点点填土，跟宇文澈做了最后的告别。
往生咒响起，隐约还能听到一丝哽咽声。
众人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时，天空突然阴沉，像是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
众人抬头看去，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整片满身腐臭味的乌鸦。
那些乌鸦有些只剩皮毛跟骨头架子，有的还能看到腐臭的内脏。
他们盘旋在禅宗上空，发出一声声尖锐又凄厉的叫声。
仿佛是从幽冥地府传来的招魂之音，每一声鸣叫都像是一道诅咒，带着无法言说的怨念，让人听后不禁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不好！血鸦招魂，渡忘川想收走我徒儿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