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殿内,李琂跪地已久却一直未见南帝,他有些怀疑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父皇不高兴了,这才叫来自己受罚。
即使如此,李琂也并无半分松懈,依旧将脊背挺直,双眼目视前方,没有一丝畏惧。
不久,南帝自他左侧而来,看李琂一眼后就径直坐了上去。
“等急了吧”
南帝语气淡淡,听着还有几分打趣的意味,李琂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紧不慢道,“父皇政务繁忙,儿子多久都应等的”
南帝眼中带笑,“听着还是有几分怨气啊”。
“儿子不敢”
“好了,朕知道你是个知礼数的孩子,叫你过来是因为两天后的祈福,这一次,你跟着去”
李琂心中感到惊讶,面上也露出几分欣喜,毕竟是年少,还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绪。
“父皇,儿子真的能去吗?”
帝王一言九鼎,可他还是不确定,自己在八岁那年被视为灾星,在那以后,宫中所有的宴会,祈福,加冕等就与他无关了,这一次,竟然…
南帝的脸色划过一丝不忍和愧疚,他看向儿子惊喜的脸庞第一次笑着说,“这一次,你们兄弟三个都去,为南方水灾求福庇佑,为国之昌盛求的永辉”
“谢父皇”
一直到走出宫,李琂还是一脸愉悦,他想,若是母妃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李琂感到高兴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得到了父皇的认可,二是母妃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不祥而备受屈辱。
于是,宫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堂堂皇子,不顾礼仪的一路从宣华殿跑到静华宫。
“娘娘,雀儿的尸首?”
一副由上好的木材打造的棺椁里正躺着一具干净的尸体。
宫女看这天气越发炎热,娘娘又沉默不语,只好主动提起。
胡静的眸子黯淡,隐藏在暗波之下的旋涡不停转动着,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将雀儿送回家吧”
说罢,胡静沉默着走进寝宫。
其他宫女听了她的话,脸上不禁露出悲戚之色。
这样的去处,雀儿会喜欢吧?
宫女刚走出门,迎面撞上眼眶微红的李琂,他已经知道了雀儿的死讯。
“母妃呢?”,他的面容有些苍白,声音极其轻柔,生怕惊扰到了胡静。
“在里面”
李琂没有选择走进去,他倚在门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母亲略显单薄的身影深深刺痛了他的眼,母亲从未如此颓丧过,哪怕在冷宫,哪怕被其他嫔妃羞辱,哪怕为皇祖母不喜。
少年心中突然涌出无力感,好像只要他还在皇宫,母妃就会一直被针对,被欺负,母亲没有母族,自己这个儿子又是不祥之人。
他该怎么办才好!
静谧的寝宫,悄无声息的两人,胡静不知道李琂的存在,李琂不知道她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的更快了,李琂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静华宫。
深夜,南帝处理完政务,稍稍落笔,他登基七年,欲除后患,好不容易等到如今祈福时机,更是要夜以继日,永绝后患。
严公公见他面色平静,小心问道,“不知皇上今夜去哪位娘娘处歇息?”
南帝揉着眉心的手一顿,他想到了胡静,不知她现在如何了,自己不顾情分将她关入冷宫三月,她是不是更怨恨他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西处,宣华殿的西边就是静华宫,罢了,此刻去看她不是好时机。
“今日政务繁忙,朕就在此歇息了”
“是”
严公公一看就知道皇上这是又想起静妃娘娘了,他们两人是在宫外相识,那时皇上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一路扶持着才到了如今,想当初,皇上能够顺利登位还多靠了静妃娘娘。
看到两人如此,他也是于心不忍,不过,现在皇上已经开始掌权了,不然怎么会提出让二皇子去出宫祈福呢?
皇上应该是想借此破除二皇子不祥的传闻,提高他们母子地位。
“皇上可是忧心静妃娘娘了?”
南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指了指眼前这个陪了他几十年的老太监,“你啊,总是能猜到朕的心思”
伴君如伴虎,若是旁人听了这话,怕不是要连连磕头认罪,以表忠心了,可严公公是与南帝自小的情谊,再加上他进退有度,平时也只敢在情爱的小事上多一嘴。
老太监识趣一笑,“皇上折煞奴才了,奴才怎么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只是今日老奴接娘娘出宫时,发现娘娘没有如往日般,般咒骂皇上,而是面容平静,奴才瞧着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啊”
话音未落,殿中陷入一片死寂,胡静为何变得平静,他们两人都清楚,无休无止的被人欺负,陷害,囚禁,不信任,换了那个人都会失望。
南帝默了一会,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起他来,“静妃宫中的宫女是不是少了一个?”
严公公心中一咯噔,皇上还是知道了,看来他不仅自己一个信任的眼线,他斟酌着开口,“是一个叫雀儿的宫女,待在娘娘身边好几年了,平时也颇得娘娘青眼,今日是因为冲撞了淑妃娘娘,最后自尽的”
一番话里,严公公特意强调了雀儿对胡静的重要性,他自是十分不喜淑妃,明明是豪门贵女,却是长了一副空心窍,几次三番去招惹静妃娘娘,若不是她母族强势,估计皇上早就将她发配冷宫去了。
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快速闪过,南帝敛起刚刚浮起的几分杀意,轻声道,“明日多调几个宫女过去”
“是”
“皇上,过二日便是祈福了,二皇子第一次出宫心中定然欣喜,奴才瞧着皇子今日走路都轻快几分”
说到儿子,南帝脸色才转缓些,他早召了观看天象的国师,知道祈福后南方便不会再泛滥水灾,是以他才让李琂去,毕竟当初他不详的名声还是他这个父亲安上的。
说起来,此次祈福后,宫中大大小小便不再敢欺负他们母子了。
因为,他要将那些自视清高的宗门傲室一击打破,彻底臣服于他。
当夜,李瑞英留宿宣华殿的消息传到各宫,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慕容清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她在乎的从来不是皇帝的恩宠,而是家族的荣辱,自己皇后之位能否坐的长久。
可是,她突然有些心慌了,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扰乱了平衡。
她的平淡让另一边的淑妃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在她看来,只要皇上没有去其他嫔妃那,她可以接受。
但,如果去了胡静那个贱人那,她就坐不住了。
淑妃母族叶氏,是南渝三大家族之一,自年轻时见了南帝一眼便爱的死去活来,后来不顾家族安排擅自嫁入凌王府,也就是如今的南帝,当时王府一共有二人,一个是皇后慕容清,一个就是她,起初两人恩宠相平,彼此还算平和,只不过在南帝从外面领回来一女子后,一切就变了,女人的心思是最细腻的,所以,当她发现王爷看向女子的眼神,充满了溺爱,眷恋,明晃晃的爱意使她心中满是嫉妒,到最后,慢慢成了狠毒。
那女子,便是胡静。
一想到从前,淑妃怒从心来,左臂一挥,一把扫平了梨花木上一套釉白瓷茶具。
闻声,一旁的宫女太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大皇子在就好了。
说曹操,救星到,在淑妃张口要斥责他们时,李煭来了。
来人一身玄金衣袍加身,虽气质华贵,但身形瘦弱,一看便不是一个能习武之人。
然而在这个武力的大陆,若是寻常百姓没有武力平平淡淡一声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当今南帝第一子,本该是最有可能与嫡子争上一争的人,奈何,天总不如人意,自小生下,就被断为根骨不济,难成大业。
可就是这样一个一出生就被扼杀命运的人,却得到了宫中上下的认可,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大皇子仁慈孝义无人不知,他的一言一行都令人折服,颇有威望。
奈何,他有一个不争气的母亲,下人们都说,大皇子是下凡来补救淑妃犯下的过错的神仙。
这不,他一来,那些下人顿时不再颤抖,得了旨意后,忙不迭的出去了。
看到一屋的狼藉,李煭忍不住皱眉,他费尽心思积攒的名声绝对不能被这个蠢母亲毁掉。
他弯身捡起一个碎片放在她面前,目光幽深 “母妃,莫要动怒,静妃是威胁不了你的地位的。”
看到自己这个儿子,淑妃没由来的感到一阵胆颤,若不是自己偶然撞破他命人杀人的画面,恐怕她此生都不会想到自己生了个虎口蛇心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狠在他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像今日她要打死雀儿一样,说是一百大板,可她是不敢真的那样做的。
李煭沉沉的望向她,露出几分少年的笑意,“母妃,你我是一脉相通的,起码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淑妃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虽然她不聪明,但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他的野心勃勃,自然要倚靠自己母族的力量。
可,母族那些人自从知道她生了一个废物时便不再频繁联系她。
他们会支持她的孩子吗?还是再送来一个年轻貌美的来分宠。
淑妃一想到那些就头痛欲裂,她明白了,母凭子贵!,只要她全力扶持李煭,她就有可能登上至高之位。
她慢慢看向李煭,目光坚决,但仍然可以看出一丝恐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妃全力配合”
李煭似乎早已料到,他没有过多的情绪外露,只是在往外走的途中说了一句,“接下来,不要再对静妃下手”
“什么!”
待淑妃缓过神,人早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