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三天的休养,杨花的身体好了许多,当许萱和李安容到时,她正坐在堂屋里给许子补衣服。
停在堂屋前的许萱挡住了亮光,眼睛不好的杨花皱起眉头把满是补丁的衣服往跟前拉了又拉,有气无力的数落着许子的不是:“许子,你往旁挪一挪,挡住光了。你看看你的衣服,咋就这么不经穿。不让你爬树,你不听;不让你下河,你还不听。等这件破的没有办法穿了,你就光着身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
屋檐外的许子又羞又恼,他先是红着脸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李安容、许萱,然后快步走进堂屋拿掉杨花手里的针线讲:“阿母,我又不是故意去爬树下河的,我爬树是为了捉柞蚕、摘叶子,下河也是为了你捉鱼吃。我阿姊和安容来了,你就不要再唠叨我了,给我留个面子。”
杨花听后先是苦涩的摇着头讲:“你就会胡说,你阿姊…她…”
“阿母,我怎么了,你想说我不想管你们吗?还有你,许子,你的胆子可真够大,乡廷禁止夏天捕鱼,你还敢去,就不怕被人看到,把你告了。你真是皮痒,竟想挨板子了。”许萱冷笑着打断杨花的话,径直走到案边,揪住许子的耳朵大声教训。
许子疼得呲牙咧嘴,忙往外掰着许萱的手指向面色温和的杨花求救:“阿母,快救救我,我也是为了让你能吃上肉才冒险的。啊…疼…疼…”
杨花看着许子吃瘪的样子,竟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她已经忘了许萱上次如此教训许子是什么时候,仿佛又回到三人齐心在许山手下讨生活的那段时光。
许子听着杨花的笑声,哭着脸继续喊:“阿母,你还笑,我…我都是为了你才被阿姊教训的。啊…阿姊,你下手真狠。”
杨花听后擦了擦眼角处笑出的泪花,揉着疼痛的膝盖勉强站起身拉开许萱、许子说:“许子,你阿姊也是为你好,以后不要再去捉鱼了。咱们肚子里没有油腥,那些鱼吃到嘴里比野菜还难吃。我的儿,我也不想有肉吃,我只希望你和你阿姊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许子捂着发烫的耳朵点了点头,带着落寞的神情请还站在门口的李安容进来。
“许家兄长,这是二嫂嫂给你带的,你收好。”李安容说着从篮子中掏出两个装满粮食的布袋交给了许子。
许子抱着布袋瞥了一眼给自己补衣服的许萱,内心感动到了极点,他就知道嘴硬心软的许萱不会真的不管自己和杨花。
“许子,快放起来吧,虽然不多,可也够你们吃上十天半个月。你…你和叔母还是早做打算吧,秋收后就要收人头税了,你们三个加起来可是要交三百六十钱的。”李安容揉了揉鼻尖轻声对许子讲,如果交不上,可是要充为官奴的。
许子听后笑着让李安容不要为自己担心,指着院子西南角的鸡圈讲:“那是我和我阿母养的鸡,差不多有十五六只,听说一只鸡可以卖到三十钱左右,这些足够了。”
李安容看着热闹的鸡圈犹豫了片刻,皱起眉头对许子说了自己的看法:“许子,一只鸡确实能卖三十钱左右,但乡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的有鸡,那些需要娶妇嫁女的也都提前养了足够的鸡。在咱们这里,顶多是把鸡拿到铺子和木匠、铁匠那里换些东西,根本卖不出去,除非是到城里去。可县城离这里不仅有三十里远,还可能会遇到盗匪。你不如想法养些蚕或者豚(即猪崽),倒还能换些钱。”
“安…安容,你说的我…我也知道,天太热,你进去歇歇吧。”受到打击的许子结巴着说完后,垂头丧气的抱着粮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布袋藏在枕头里。
许子无力的躺在“吱呀”乱响的榻上,不知以后该怎么办?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已经很努力,可还是吃不上饭,还是不够用来交税的钱。
蚊子和苍蝇在狭小的房间内“嗡嗡”乱飞,心烦意燥的许子直接把铺在木板上的破麻布单直接蒙在身上继续冥思苦想,直到露在外面的双脚被蚊子叮了数个包,才一瘸一拐的蹭着两只脚去了堂屋。
许萱也正在和杨花说着人头税的事情,满脸忧愁的杨花在看到许子进了屋后,叹着气讲:“实在不行,那就卖地吧,卖一亩地也就够了。明年的事情放一边,先熬过今年再说。我是不会让许子去当赘婿的,我辛辛苦苦半辈子都是为了他,为了能让咱家有个后。萱萱,你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是把自己卖了,去给那些高门为奴为婢,也不能让他被人笑话。”
杨花越说越激动,最后趴在案上低声哭了起来。
许萱见状满脸无奈,腾出位置让许子过来劝杨花。
心酸的许子走过去扶着杨花耸动的肩头低语:“阿母,阿姊只是那样说一说,我又不是真的要去做赘婿。再说,赘婿也没什么不好的,既不用给人家女儿掏聘礼,说不定人家还会给咱几口吃的。要是哪天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就…”
“啪”
杨花扬起的巴掌应声落在了许子的脸颊上,不敢置信的许子满脸委屈,捂着脸质问呆愣住的杨花:“阿母,你打我是应该的,我不敢有怨言。可我还是想说,名声真的重要吗?我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偷盗抢劫,做个赘婿比那些还罪不可赦吗?”
说不出一个字的杨花痛苦的捂住脸瘫坐在地上,无声的流着眼泪。
许子见状也红了眼眶,抿了抿嘴角把面面相觑的许萱、李安容送到了院子外。
“阿姊,你也听到了阿母的话,以后不要再管我们了。她今天能说出要把自己卖了的话,也能在明天就逼你改嫁。虽然你的户籍不在这,可也改变不了你是他们女儿的事实。纵使是告到县令那里,也没有用。我,我之前确实做了很多混账事,希望你不要怪我。你们快走吧,阿翁去了叔父家里,说不定就要回来了。”许子苦笑着说完后,强行推着想要说话的许萱往巷子口走。
就像多年前,俩人轮流推着彼此在河面上滑着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