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知子莫若母,张氏见石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已然明白石布是真的当着众人的面喊了许萱的闺名。
当了十五年寡妇的张氏不是不能理解许萱的做法,但石布毕竟是张氏的儿子,张氏自然要在乡亲们的面前保住石布的脸面。
张氏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转身拉起石布走到张福面前评理:“张里正,不就是一个名字,怎么能拿刀砍人。再说,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小寡妇先勾引的我家老二,我家老二在咱们五井里是有名的老实,怎么可能会主动跟一个寡妇纠缠不清。”
李充听完只想拿刀去砍满嘴胡言的张氏,被向来牙尖嘴利的田红夫拉到一边。
田红夫把同时走过来的宋云珠推到一边,摆着手让宋云珠先去一旁,不要影响自己。
田红夫冷笑着扫了几眼张氏、石布,双手掐着腰站在张氏身旁高声怒骂:“张少须,你口口声声说我家许萱是个勾引你家老二的寡妇,你难道忘了自己也是个寡妇,不仅是个寡妇,还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寡妇。当初你们家快饿死的时候,是谁把地佃给了你们?当初石平刚死时,有地痞无赖夜里敲你家的门、翻你家的墙,是谁帮你把那些人赶走的?一桩桩、一件件,你都忘了吗?是谁,你说啊,是谁?”
李家曾经帮过石家的事情在五井里是人尽皆知,有倚在柳树树干上看热闹的年轻男人大声代替低着头不说话的张氏回答:“是李次叔、二婶母。”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说话的男人,男人踮起脚尖折了一截柳条叼在嘴里,低下头钻进黑压压的人群。
田红夫的目光从男人身上收回,继续数落张氏:“你不念旧情,随意污蔑许萱,你也不看看你家老二是个什么东西,要家底没家底,要相貌没相貌,还敢说我家许萱勾引他,当我家许萱是眼瞎吗?”
一番话惹得围观的人群“哈哈”大笑。
挂不住脸面的张氏红着脸反驳:“你…好你个田红夫,你说我可以,但不能这么说我家老二,他还没有娶亲。”
“我呸,你家老二有没有娶亲关我什么事儿,他到现在都没有娶亲,不应该怪你张少须吗?我问问石布,你屡次三番坏我家许萱的名声,你想干嘛?莫不是你想坏了我家许萱的名声,好让许萱改嫁给你,你不仅想的美,也够狠毒。”田红夫越说越激动,忍不住走上前踢了石布几脚。
石布脸色涨的通红,挣脱开张氏的手,握紧着拳头朝田红夫挥去。
“啊…石布打人了,张里正,救命啊!”
田红夫抱着头跑到张福身后,哀求张福给自己和许萱做主。
张福早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厉声呵斥石布不要冲动,同时高声让不相关的人群散开。
围观的人群只得陆续散开,有喜欢嚼舌根的妇人躲在附近的巷子口处探出头偷瞄这边的动静。
张福走到李家人和石家人的中间,询问李充和张氏:“李充、张氏,你们两个是这两家里辈分最长的,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张里正,这能怎么办?许萱伤了我家老二,就得赔钱。”张氏理直气壮的说着,心想着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盘算着要讹李家一笔钱,用来交刍藁税。
李充被张氏气的笑了起来,一手把长刀交给李安容,一手摸着胡须对张氏说:“你可真会打算盘,你家老二中伤我们家的人,还想让我们家赔钱,想什么呢?张里正,念在大家都是邻里,我们可以给石布治伤,但石布以后不能再打扰许萱的生活。”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福很认可李充的提议,开口劝张氏接受李充的说法。
张氏不肯同意,一屁股坐在地上耍无赖,拍着大腿叫嚷着张福和李充一起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外来户。
“张氏,你可想明白了,五井里能在二十多年前接受你们一家,也能把你们从这里赶出去。你看看石布干了什么事儿,你也是寡妇,你也该知道如果今天许萱不给石布一个教训,日后会有多少男人明目张胆的打她的主意。我还记得,我阿翁做里正时,你曾经半夜领着石布、石粟哭着让我阿翁为你们一家三口做主。”被嚷嚷的头疼的张福只得翻出张氏以前的旧账,想要赶紧结束这场口水仗。
张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依旧坐在地上拍着腿干嚎。
嫌丢人的王春翻着白眼走了过来,强行把张氏从地面上拉起来。
“王春,你是哪家的?吃里扒外,李家给你了多少好处,让你如此向着他们。”张氏跺着脚数落王春。
王春不理会张氏,转而朝石布冷笑,随后当着众人的面走到石布面前,用手按压石布胳膊上的伤口。
“啊…啊…你这个疯女人,你想干嘛!”石布忍着疼痛挥开王春的手,捂着伤口不停的哀嚎。
王春满意的看着手指上的血迹,低声笑着回答:“我想让你长个教训,那女人有什么好,能让你连这个家的脸面都不要?”
王春说完,转头看向想要对自己动手的张氏,眼神中充满狠戾。
张氏被震住,讪讪的收回手。
这一幕落在李家众人和张福眼里,每个人都带着探究的意味看向石家三人。
“阿翁、伯父,医匠来了。”李责的长子李缓扶着喘着粗气的医匠跑到张福面前。
身形瘦削的医匠扶住李缓不停的喘气,捶着腰抱怨:“李家小子,你是想要我的命啊,我都年过半百了,还得跟着你从宋河里跑到你们五井里。”
李缓“嘿嘿”笑了笑,指着石布向医匠解释:“杨医匠,我是怕我二嫂嫂把那人伤的重,才慌里慌张的带着你往这赶,怕耽误时间。”
杨医匠瞪了李缓一眼,站起身对张福作揖。
张福连忙回礼,请杨医匠看看石布的情况。
杨医匠仔细查看了石布的伤口,抚着胡子对围上来的众人说:“砍他的女子力量小,砍的轻,又加上穿的是冬衣,伤口不深,涂些药,养几日就能好。”
“你好好看看,这几天能好的了吗?”张氏凑上前盯着石布胳膊上的伤口问。
杨医匠依旧抚着胡子回答:“我说能好,那肯定是能好,李家小子,把我的东西拿来。”
李缓连忙把搂在怀里的木箱递给杨医匠,杨医匠接过后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陶罐递给石布说:“一天三次,不要沾水,结血痂后不要乱抠,共二十钱。”
宋云珠连忙让李安容领着杨医匠回家拿钱,随后扶住发丝凌乱的许萱谢了李家其他人。
张福见事情已了,喊声让几家人各自回家。
李责让冯儿、李缓陪宋云珠、许萱回去,自己去送张福回家。
张氏也只得咽下心中的火气,咬着牙踹了石布一脚,让石布赶紧回家,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李充和田红夫、王次君是最后离开的,王次君亲昵的挽住田红夫的胳膊,轻声夸田红夫好厉害。
田红夫得意的笑了笑,论吵架,在五井里还没有谁能出其右。
“要不是我的衍儿还未出嫁,我才懒得管她们的闲事呢!安河家的也是拎不清,留许萱在家里干嘛?貌美年轻的寡妇,少不得会惹那些不长眼的男人惦记。”田红夫边走边向李充抱怨。
李充扭头瞪了田红夫一眼,皱着眉头让田红夫少说几句。
田红夫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大声回怼:“现在让我少说几句,刚才怎么不让我闭嘴。”
“君姑(婆婆),兴儿还在家等着你呢,不要气了。”王次君连忙柔声开解田红夫。
田红夫轻哼一声,拉着王次君快步超过李充,想要赶紧回家去找自己的长孙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