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赵念预见的未来都是片段式的,比如她看到的她落水之后几天内会发生的事像是一个加速短视频,她比较能从中了解发生了什么;其他大部分记忆都只是一张张照片,她可以解读出很多可能,并不能确定什么发生了什么没发生。
就是因为太模糊了,她有时会忘记这些“照片”,以为那或许是她从未来记忆中衍生的想象画面。
而且她觉得她的未来已经改变,那些记了也没用的画面不必太关注。
坐车去沪城的路上,她听何书航介绍钱氏最近的一些大项目以及每个项目上的人员利益分布不由头昏脑胀。
有些内容以前何书航让她签字时就曾说过,当时她就没耐心听完,如今在车上逃无可逃,她只能听……或者睡。
这一睡,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因为冤枉钱怡君害她落水被孙长铭揭穿而被钱定川赶出了钱家。她不甘心,继续挑拨徐向霏和钱怡君的关系,直到冯露找上门。
那之后徐向霏就疯了,被钱定川送进了疗养院。
不久之后,钱定川病故,赵念想让徐向霏出来争产悄悄潜入疗养院,结果不小心被一个病人刺伤。徐向霏看到这一幕大受刺激,又听说了钱定川的死,没几天就自尽了。
赵念没了靠山,也不肯回赵家村,就在沪城混着,最终在追孙长铭的车时出车祸死了。
至于钱怡君,她在孙长铭的支持下,跟冯安斗,跟钱仕豪斗,斗赢之后她就成了孙太太回家相夫教子,钱氏集团的事务由孙长铭出面打理。
说实话,赵念看到自己被车撞死时都没怎么生气,甚至想说一声死的好,看到钱怡君把钱氏给了孙长铭,她气得醒了过来。
“脑子有病吧!”
“什么?”何书航听到她说话问了一句,旋即又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微一挑眉便决定假装没听清,“赵董,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还有半小时呢。”
“不睡了,我看会儿农业课。”
赵念脱口而出,余光看了何书航一眼,见他没有介意她在听他讲解工作时睡着的事,悄悄把事情翻了篇,拿出手机开始看种桃树的教学小视频。
教学小视频也挺有催眠效果,没一会儿赵念又差点睡过去,却又怕做同样的梦,气得睁大了眼睛同时把手机关了。
何书航暗暗想笑,怕她闷着,故意找些她会感兴趣的话题。
“赵董果园的桃树是不是快开花了?”
“是的,开的还挺漂亮,前几天还有镇上的人专门过来拍照。”
“那我下次过来也要拍几张。桃子是六月上市吗?”
“对。今年可能不会结多少桃子,去年才补种的,得缓一年才结果。”
“没买大一点的苗吗?”
“主要是种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怕营养什么跟不上,就没买大的。”
“原来如此。赵董懂的好多呀。”
“都是皮毛,也不一定能种出果子。”赵念现在听人夸总会心虚。
“肯定能的。我前几次经过果园,感觉里面的树长势很好。”
因为长的不好的在最中间,赵念心下说,面上虚应着,“是挺好,老朝叔照顾的很细心。要是将来结果了,我送你一篮。”
“那我先谢谢赵董了。赵董亲手种的水果,肯定跟市面上的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会特别酸。
何书航又聊了几句果园的事,感觉这天似乎已经聊死了,就停了话题打开了音乐。
车子里放了一首男声唱的温柔的外文歌,赵念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却勾起了她心底的一丝涟漪。
好奇怪的感觉,她暗想,并不排斥也不喜欢。
车子到达医院后,两人没有急着上去,一直在车里等着,等到徐向霏联络说她到了,赵念才下车跟着她汇合一块儿上去。
她这时还没有完全把她在车上做的梦跟真实的未来联系到一起,直到她看到了等在手术室外的钱怡君和孙长铭,两人的衣着跟她在梦中看到的一样,包括其他人也是。
她也看到了冯露和冯安,明明是双方第一次见面,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因为在梦中她已经见过了。
“妈……”
刚刚从医生那里得知噩耗的钱怡君眼中充盈着泪水,看到徐向霏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姐姐……”冯露也哭了起来,比钱怡君看着更可怜几分。
徐向霏没理会两人,看向站在前面的医生。
“医生,老赵怎么样了?”
“钱太太,很遗憾,钱总刚刚已经过世。”
徐向霏愣了愣神,一时说不出话来,耳边只有冯露尖锐的哭声。
“真的没法再抢救了吗?”她失神地问,这也太忽然了,怎么会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就从此天人永隔了呢?
这样的事,她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我们已经尽力了,钱太太,请节哀。”
什么节哀,她并没有难过呀……徐向霏心里这么说着,眼泪已经滑了下来。
真奇怪,她不是应该大笑三声吗?
对了,是因为有外人在、有外室在,她才不得不哭几声。
其实她才不伤心,她就是假装伤心一下。
“妈。”
赵念伸手按住她微颤的肩膀,顺势让她靠在她胸前。
“你要进去看看他吗?”
徐向霏还没有回答,冯露忍不住喊。
“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钱总。”
“凭什么?”赵念瞥了她一眼,“就凭你哭的比别人丑吗?”
“你……”冯露面露羞愤。
冯安见状,忙上前护着她,“我是钱总的儿子,总比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有资格。”
听到这话,钱怡君微微一愣,目光黯了黯。
“不好意思,除钱总外,我是钱氏集团最大的股东,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再说了,你说你是钱总的儿子就是吗,用什么证明?微博上喊着要给钱总当儿子的数都数不过来,我难道要去请他们一个个都过来?钱家应该也有不少人想当钱总的儿子吧?”
赵念看向钱仕豪,在梦中钱仕豪后来跟冯安联合想搞垮钱怡君,妥妥就是反派。就算她也不怎么喜欢钱怡君,也不想让他们好过。
“王秘书,你跟钱总的秘书商量后续的事情;几位律师也可以聊聊,何律可以跟他们科普一下在这种场合需要遵守的法律条规。”赵念冷冷说完,就扶着徐向霏进了病房,“妈,我们进去。”
在病房的门要关上的一刻,她心有所感,转头看向钱怡君。
钱怡君正紧盯着要关上的门,在赵念看过来时目露期待。
真是不像样,赵念暗想,却还是开了口,“钱怡君,进来。”
“好。”
钱怡君哽咽着进了病房,却没敢离两人太近,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病床上已无生息的钱定川。
在钱家对她最好的就是钱定川,也不能说是疼爱或者关注,而是公平。
比起偏爱赵念的徐向霏,不偏不倚的钱定川显得可亲得多,钱怡君有时会想,也许钱定川是疼爱她的只是不会表达。世上哪有不疼爱女儿的父亲,赵爸爸就很爱她,曾经笨拙地为她买公主裙当礼物。
小时候真笨,以为有了公主裙就是公主,长大了她就明白不是那么一回事,真正的“公主”是极少数的人,她们出身了优渥,什么都不用做都可以得到旁人付出千百倍努力的东西。
她也想要变成“公主”,只是转变的代价太大,她失去了疼爱她的爸妈。
她想过如果不回钱家是不是赵爸赵妈就不会死,但是这样想除了陡增麻烦并不能解决她面临的麻烦,她已经失去了许多,怎么能放弃当回真正的公主。
至于赵念,她也可以是公主,钱怡君自认不是小气的人,她可以让赵念留在钱家生活。
可是赵念却有了跟她一争高下的念头,哪怕她退让也没有用。
那时,是钱定川给了她底气。
但她渐渐也明白,钱定川对她这个女儿只有责任,她刚刚又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她曾经是赵家的独生女,在允许第一胎是女儿的情况下再生一胎的农村,她这个独生女难能可贵。赵爸赵妈不曾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而不甘愿,顶多逼着她多学东西,希望她将来有好的前程。
她不知道现在她算不算已经有了好的前程,只知道她作为一个女人,被她以为公正的父亲看轻了。
这还不如徐向霏的偏爱。
可她还是愿意爱他,因为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光是“父亲”这两个字的份量,就够她痛哭一场。
赵念没有哭,她对“父亲”或者说“父母”都没有太大感觉,但她知道人在失去时得大哭一场,有什么事一直憋在心里会得病,尤其是女人。
徐向霏本来就容易想偏,她怕徐向霏憋出病来,索性拉她进来哭一哭发泄一下,同时也是让她直面钱定川的死。
许多事还是得面对接受,才能渐渐消化。
比如她好像种不出果子的事。
但这一件,也不一定没办法解决,就是她一时还没有想到。
徐向霏哭了一场,在赵念地陪伴下冷静了许多。
不管她的情绪该如何定义,她都得暂时边缘化它,把公司的事放在前面。
去年夫妻俩暗中拆分股份,徐向霏已经拿到了属于她的部分,但有许多一时没法分清楚的还在钱定川手中。如果他在遗嘱中把这些留给了冯安,徐向霏肯定会通过法律手段讨回公道。
甚至她还可以延长遗嘱宣布的时间,让冯安拿不到那些。
“念念,你觉得你爸的死可疑吗?”
啊?赵念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尤其是没想过正伤心的徐向霏会提出这个问题。
“医生没说什么吗?”她转头问钱怡君。
钱怡君比她们早到一步,说不定会从医生那里听说些什么。
“说是急性心梗。”
“急性心梗半小时内是能救活的。他身边向来不离人,肯定能第一时间将他送医,可他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妈,你是觉得他的死因有问题?”赵念问。
“我不确定。你们觉得呢?”
钱怡君难得被拉进群聊,不由附和徐向霏的说法。
“好像是有点可疑,我们要报警吗?”
“我先问问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