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风在文宣帝坠马受伤的第一时间便已赶过去将人救起，随后又忙在将士们的掩护下把人带回营帐内包扎。
因自幼在军营中长大，故而秦牧风对简单的外伤包扎还是十分擅长的。
见文宣帝虽伤得不重，却迟迟没有醒来，秦牧风的眉头不禁皱成一团。
他刚准备同太子谢长修回明情况时，便听到了贾茂的进言，于是便忙上前行礼道：“回殿下，微臣认为贾公子所言甚是有理，如今圣上已敷过伤药，却始终未见醒转，只怕是伤着了要害，此时实在不宜再贸然移动龙体。”
顿了顿，秦牧风又接着道：“若太子殿下信得过微臣，微臣愿意请旨亲自策马回京将御医带来，至多十日，微臣定能赶回来。”
闻言，谢长修忙欣喜地道：“既如此，便辛苦昭靖郡王了。”
“殿下言重，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说着，秦牧风又沉吟道：“如今圣上虽昏迷不醒，那些刺客却不能不立时审问，否则只怕夜长梦多。”
听到这话后，谢长修的眸子当即便冷了几分。
那些刺客摆明了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又岂会轻易饶了这些人去。
“王爷放心罢，本宫定会亲自审问这些刺客，绝不叫这幕后指使之人逍遥法外。”
听到谢长修的话后，秦牧风忙拱手回道：“殿下英明。”
为防再有贼人来犯，秦牧风又转头吩咐秦家军须每日严加巡视。
又叮嘱板儿定要随身保护谢长修的安危。
安置妥当后，秦牧风这才翻身上马，骑着爱驹疾风径直往京都飞奔而去。
......
一个月后。
秦牧风虽已拼尽全力在九日内便将太医带去了围场，文宣帝亦在得到救治后便被送回京都调养。
无奈文宣帝到底已年过半百，且他又日日为国事操劳，身子自是大不如前。
因此回京后一个月，文宣帝便因坠马触发旧患，不幸驾崩了。
满朝文武皆是哀泣之色。
太子谢长修于灵前继位，改国号为康隆。
康隆元年。
圣上在册封大典上尊嫡母惠元皇后为德懿皇太后，入主慈坤宫。
随后又追尊已逝的先皇后为孝元皇太后，将先帝同孝元皇太后合葬皇陵。
为贺新帝登基，谢长修不仅大赦天下，同时还免了百姓的三年赋税。
因后来查出当日在围场内行刺的贼人乃是受了谢长闵的指使，谢长修便又顺藤摸瓜成功抓获了谢长闵和吴勇二人。
腐臭幽暗的地牢之中，谢长闵恨恨地看着一身龙袍的弟弟，眼底满是不甘。
这个位置，原该是他的。
“大胆狂徒，见了圣上，还不下跪！”
说着，旁边的侍卫便忙上前狠狠踹了谢长闵一脚。
谢长闵被踢得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地。
他满身狼狈，嘴上却轻蔑地笑个不止，“若非你有个好母亲，这皇位岂会落到你手上！”
说着，谢长闵又狠狠啐了一口，“我不服！凭什么我机关算尽，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而你们这些人不过仗着托生了个好胎，便处处压我一头！”
谢长修听了，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他见往日里是最清风霁月的三皇兄竟变得这般狰狞可怖，心中委实感慨不已。
作为最为年幼的皇子，谢长修曾经很崇拜这位博学多才的三皇兄。
不过他亦知晓父皇很是不喜这位三皇兄，处处冷落于他。
想到这。
谢长修便垂眸道：“先帝当日留你一命，已是念了昔日的父子情份，而你却恩将仇报。”
说着，他又冷声道：“你不仅收买宫人，暗中毒害先帝所骑的马驹，害得先帝坠马重伤，甚至还胆敢勾结倭寇，在围场公然行刺皇室，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足以判你极刑的大罪。”
闻言，谢长闵却不惧反笑，“既是如此，便请你这皇帝判罪罢，旁人若是犯了我这罪，只怕诛九族都不够使的，我却能只罚一人，说来还赚了呢！”
旁边的太监和侍卫们听了，脸上都不禁白了一瞬。
这前三皇子也太不知趣了些，圣上既还愿意亲来看他，显然是还念着几分手足之情的，他不赶紧认罪讨饶也就罢了，还处处说些不着调的话恶心人。
真真是活腻歪了。
果然。
谢长修听了谢长闵的话后，当即便有几分愠怒之色。
他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出去罢。”
“这......”
御前伺候的林公公忐忑地道：“回禀圣上，奴才只怕这狂徒会冲撞了您。”
“无妨，他的手脚都已被铁链铐住。”谢长修冷眸道：“朕又有何可惧。”
“是，圣上。”
说着，林公公便忙弯腰行了一礼，其余众人也忙跟着行礼出去了。
昏暗的地牢内顿时便只剩下谢长修和谢长闵兄弟两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既已输给你，要杀要剐随你便！”
说着，谢长闵又瞪着眼道：“你也无须同我浪费时间了，那些行刺你的倭寇，都是吴勇借着昔日南安郡王的名义找来的，同我没有任何干系。”
谢长修缓缓开口道：“亏你当初还是皇家人，竟去私通倭寇，真真是一点儿礼义廉耻也不顾了。”
顿了顿，他又寒眸道：“你若果真借着倭寇的势登上皇位，将来我朝岂不永远矮了倭寇一头，如若倭寇继续来犯，我军将士又有何颜面去抗倭？”
闻言，谢长闵不禁怔了一瞬。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幼弟说话间竟已有了几分帝王的口吻。
分明登基才不过数月的功夫。
可随即他又想到自己所遭到的不公，于是便立马咬着牙道：“你懂什么！若非走投无路，我断不会出此下策！”
说着，他的眼眶便气得发红，“你若被逼到我这一步，定然也会做出同我一样的选择！你不过是命好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的......”
“朕不会。”
还未等谢长闵说完，谢长修便淡淡回了一句。
“什么？”谢长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眸子里有些发愣。
“即便朕到了你那一步，也断不会勾结倭寇，暗通敌国，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说着，谢长修又冷冷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可作为皇家之人，处处皆是无奈，若你总打着无奈的幌子干些伤天害理之事，便委实算不得无辜。”
听到这话后，谢长闵的眸子里不禁闪过几分难以置信和羞愧。
他刚想喃喃开口反驳，便又听到谢长修抿唇道：“或许先帝对你有些薄待，可在立储之事上，他老人家绝非只因一己私心而不肯立你，否则大可早早便将你除去。”
顿了顿，谢长修又垂眸道：“古语有云，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你分明知晓倭寇长年残害我朝南边百姓，却为着一己私欲便同倭寇暗中勾结，此乃降己志，辱己身。”
谢长闵听得脸色发白。
谢长修没管他，接着凝眸道：“先帝虽不曾厚待于你，可到底也没对你动过杀心，而你却能毫不犹疑地弑君杀父，实乃冷血之人才会如此行事。”
“已逝的庄妃娘娘何辜，当年那些流民何辜，你便是自己再不忿，也不该残害无辜之人。”
“够了！”
谢长闵听得太阳穴直疼，他目眦欲裂地骂道：“你想杀我便直接杀，说这些劳什子作甚！”
闻言，谢长修便忍不住闭着眼叹了口气，随即又微微蹙眉道：“虽说先帝已将你除名，可你我到底是手足兄弟，如今朕连外头那些人都要大赦一番，何况是你。”
“什么意思......你......你要放了我？”谢长闵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自然没那么容易。”
顿了顿，谢长修又抬眼道：“你两次三番行刺先帝，若是朕就这么轻易饶过你，只怕满朝文武都要骂朕不孝了。”
“那你......”谢长闵疑惑地开了口。
“朕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你今后便去北疆生活罢。”谢长修冷冷道：“至于谢长闵，自然是凌迟处死，以告天下。”
听到这话后。
谢长闵的脸上顿时便惊愕不已。
怔了一瞬后，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眼底含泪道：“这皇位，合该你来当的。”
话音刚落，只听到“砰”一声巨响，谢长闵竟是直接将头撞向身后的铁墙，温热鲜红的血立时便溅了一地。
“三皇兄！”
谢长修惊呼一声，忙上前将人扶起。
外头的太监和侍卫们听到里头的动静，也都忙冲了进来。
众人见谢长闵已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墙上的血迹淋漓，如同斑驳盛开的艳丽花朵。
而谢长修的龙袍上亦沾了点点鲜血，正颓然扑在谢长闵的尸首旁，整个人久久没有动弹。
“三皇兄，书上这句话是何意思，可否请皇兄告知愚弟？”
“好啊，你过来坐下罢，皇兄仔细说与你听。”
“多谢三皇兄。”
“母后，三皇兄真真是渊博，儿臣今后也想同三皇兄那般。”
“你三皇兄最是刻苦用功，且为人也温和仁厚，喏，小厨房刚做好的点心，你带去同三皇兄一道吃罢。”
“是，母后。”
“三皇兄，母后差人做了些点心，咱们一道吃罢，皇兄在看什么书呀，愚弟能否一块看？”
“多谢皇后娘娘，难为皇弟还特意跑过来，那咱们便一块吃罢，我正在温习《御览经史讲义》，只怕你觉得无趣。”
“岂会呢，这些书一经皇兄讲解，便都有意思了几分。”
......
谢长修脑子里走马观花般地回想起了儿时的点点滴滴，心中只觉空了几分。
他垂眸看向已经断气的谢长闵，抬手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