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竟是西宁郡王府的世子爷亲自驾临,贾琏不由得面色一紧。
忙去里屋换过衣裳,脚步匆匆地便赶去前厅了。
王熙凤听到平儿的话后也在心中暗暗吃惊。
她素日只听得自家嫂嫂杨氏提过几次这位侧妃娘娘,却不曾想她竟是这般心善,愿意为着个毫无关系的婴孩拿出千年雪莲这样的圣品来。
真真是难得。
说起这西宁郡王府楚家,那可是朝廷倚重的武将世家。
不仅世代镇守边疆,功勋卓着。
祖上更是开国四大异姓王之一,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
今日来贾府送千年雪莲的这位西宁郡王府世子爷楚牧风,乃是当今西宁郡王的嫡长子。
他的母亲王妃娘娘在生产当日因难产不幸去世,西宁郡王悲痛欲望绝,自此再未立过正妃,又在侧妃中选了德才兼备的郑氏郑眉清来抚育世子。
多年来。
郑侧妃对世子爷视如己出,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母子二人的关系比世子爷同西宁郡王的关系还要亲厚。
也正因为如此。
楚牧风今晚听得郑侧妃在那边教小丫头要如何取出这千年雪莲时,二话不说就直接揽过了这件跑腿的差事,丝毫不觉得失了身份。
“奶奶,王太医瞧过了,这千年雪莲性极寒,轻易不宜入药。”
“可若是给咱们姐儿退高热,倒是极好的。”
平儿知道凤姐心中担心,可大着肚子又不好行动,因此便跑前跑后地给她实时回明情况。
“那便好,你亲自去盯着人煎药,这雪莲难得,千万别出岔子。”
“是,奶奶。”
说着,平儿又悄悄叮嘱丰儿,“你好生看着奶奶,若是奶奶困了便让她睡一会,千万别叫她硬熬着。”
丰儿点头应下。
......
忙活了一整晚后。
巧姐的高热总算是退了下去,王熙凤至此才敢松一口气。
还未等她回房歇息,便感到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奶奶!”
平儿和丰儿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了,又忙叫大夫过来瞧。
肚子的胎儿虽有异动,幸好最终有惊无险。
凤姐自怀这胎以来,处处小心保养。
加上如今也不必她一人管家,精神上倒松快了许多。
因此才保住了这个孩子。
三日后。
“小红,你去把芸哥儿叫来,我有事问他。”
“奶奶,眼下有什么事能比您安胎更要紧的?”
“便是要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等您来日生下孩子,多少事情查不得呢?”
平儿一听凤姐的话,便知她是要问巧姐的事,立刻担忧地劝道。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爱做我的主了,不过是叫人来问两句话罢了。”
王熙凤嗔怪地看了平儿一眼,随后又笑着对小红道:“快去吧,咱们姐儿能找回来也是多亏了芸哥儿,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是,奶奶。”
小红听到凤姐的话,忙笑着领命去了。
心里很是替贾芸高兴。
不多时。
小红便带着贾芸过来了。
“二婶婶安好?”
贾芸一进来便忙笑着行礼问安。
“快别站着了,都是一家人,坐下说话便是。”
闻言,贾芸却是再三推辞,见凤姐坚持,这才笑着告了坐。
“那日多亏你帮着找到姐儿了,这份恩情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
说着,凤姐又瞥了眼一旁的小红,笑着道:“我想着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不知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我也好替你做个媒。”
听到这话,小红脸上不由得一红。
低头绞着自己的手帕子,看都不敢再看贾芸一眼。
那贾芸闻言便快速地偷瞄了眼小红,见她羞怯不已,心中不由得大喜。
“劳烦婶子记挂,只是我母亲这些日子病着,待母亲身子大好了,侄儿定来求婶子做主。”
凤姐瞧着贾芸和小红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笑,知是这两人都害羞了。
“好好的怎么病了,可有请大夫瞧瞧?”
“我这边倒是日日都请大夫,不如一会叫大夫顺道去瞧瞧你母亲?”
凤姐知道贾芸孝顺,关切地问道。
闻言,贾芸脸上一笑,感激地回道:“多谢婶子关心,不过侄儿已请过大夫了,母亲吃了药已好多了,想来过几日便可康复。”
“那便好,说来我还不知芸哥是如何知道姐儿在那假山里呢?”
唠过嗑后,王熙凤觉得是时候该问个清楚了。
她虽相信福姐的话,但也不想冤了王仁。
贾芸那日能那么快地便将丫鬟婆子们引到假山那边去,定是知道些什么。
果然。
一听到凤姐的话后,贾芸的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说来都是巧合,我刚好从那边路过罢了。”
“哦?只是路过么?”
凤姐一眼便看出贾芸在撒谎。
于是便接着道:“你不必害怕,这里没有外人,你若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
“伺候姐儿的丫鬟说是我那哥哥王仁带走了姐儿,把姐儿丢到了寒天雪地里,不知你听过此事没有?”
闻言。
贾芸不由得冷汗直出。
他那日确实是看到了王仁抱着个孩子往那假山走去。
由于那孩子身上裹着的鹤氅十分珍稀,贾芸一眼便猜到这是贾琏的女儿巧姐。
也就是王仁的外甥女。
原本贾芸还想上前同王仁问声好,可谁知他远远一看便发觉王仁的举止很是异常。
那模样不像是舅舅抱着外甥女,倒像是哪个人贩子抱着拐来的孩子。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贾芸心知不对,但也不敢贸然上前。
他担心巧姐的安危,便悄悄地跟着王仁,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直到最后。
贾芸见王仁抱着巧姐去了一处偏僻的假山里。
但等出来时,便有王仁一人了。
并没有巧姐的身影。
贾芸心中大骇,不敢想这王仁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贾府里就对巧姐行凶。
待王仁走远后,贾芸忙跑到假山内一看。
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巧姐还活着。
只是离死也不远了。
这王仁当真心狠。
竟将巧姐身上的御寒之物全部脱下,只留了薄薄的一层里衣。
还将巧姐的嘴给堵上了。
分明是想将这孩子活活冻死在这里!
见状。
贾芸忙把巧姐的保暖衣物悉数穿回,又把堵着她嘴巴的雪帽碎片一一扯下。
可怜巧姐此时已被冻得小脸发紫,哭声比猫儿还弱。
贾芸忙抱了巧姐准备去找凤姐。
可刚要走出假山时,他又顿住了脚步。
这王仁乃是巧姐的亲舅舅。
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又岂能相信他竟会想要活活把巧姐冻死?
贾芸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并无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王仁想要害死巧姐。
若自己就这样把巧姐送回去,那回头怪罪下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他的说辞呢?
那王仁可是凤姐的亲哥哥,而凤姐素日里就最向着自己娘家人的。
想到这。
贾芸又看了眼已被冻得半死不活的巧姐。
心知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要是巧姐不幸死在自己手上,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于是。
贾芸只好把巧姐又放回原处,替她把那厚实的鹤氅捂好后。
忙快步朝凤姐的住所跑去。
他知道小红如今已被调到凤姐身边当差,此事若有小红帮他,想来或许有法子在救回巧姐的同时,让自己全身而退。
可让贾芸没想到的是。
不仅小红那时不在家,就连凤姐屋里的其他人也几乎都不在。
除了两个看门的婆子外,凤姐那屋子简直跟空了一样。
连半个中用些的人都寻不到。
贾芸无法,只得再另想法子。
他正准备去找找宝玉时,就见有丫鬟像是在那边寻人。
一问方知正是在找巧姐。
贾芸大喜过望,忙殷勤地说自己可以帮忙一块找。
于是便假模假样地带着人往假山那边引。
这才将巧姐有惊无险地救了回来。
......
可这些事,贾芸哪里敢叫凤姐知道。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分明早就发现了巧姐,却没有第一时间把孩子送回来。
只怕凤姐会第一个叫他不得好死。
对于这个面软心硬的婶子,贾芸心里始终是畏惧的。
......
“婶子,我那日确实瞧见过舅老爷抱着姐儿出来逛,不过舅老爷是姐儿的亲舅舅,哪里舍得叫姐儿受委屈。”
贾芸琢磨着凤姐的神色,猜她定是知道些什么,于是决定暂时只说一半实话。
先探探她对王仁的态度再说。
“那日你既见过他抱着姐儿,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凤姐微眯着眼问道。
她知道这个侄子最是小心谨慎的。
“侄儿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说,因而也就没提。”
“那王仁说自己那日并未抱着姐儿出去过,你既说那日见过他和姐儿,可见他是在扯谎。”
闻言,贾芸心中不由得一慌。
他生怕自己会因此被叫去同王仁对质。
此举不仅会得罪王家,还会得罪王夫人。
至于凤姐......
贾芸见她方才直呼王仁名讳,连兄长二字都不愿叫了。
可见已对王仁没什么情份。
“婶子是个再聪慧不过的人,芸儿不敢在婶子跟前扯谎,舅老爷对姐儿做下的恶事,实在叫侄儿也难以相信。”
贾芸瞧着凤姐的神态,便猜她已知晓是王仁对巧姐下的毒手了。
这几日凤姐屋里人多事乱,他不好找小红问事情,小红也抽不开身。
因此二人还未能找到机会把双方知道的事情互通一番。
“只是侄儿人微言轻,岂敢去得罪舅老爷。”
贾芸站起了身子,垂首赔罪道:“姐儿说来也是我的妹妹,我岂有见死不救的,婶子若是怪侄儿救得晚了,侄儿甘愿受罚。”
听到这,凤姐也大致明白了那日的经过。
她当然不会去怪贾芸。
人总是自保为上,他还愿意在自保之余想法子救下姐儿。
这已是难得了。
“好好的怎么又站起来了,害姐儿的人又不是你,你有心救她便足够了。”
凤姐笑着道:“放心罢,我知你不愿掺和到这事里头,没得叫人记恨你。不过你救下姐儿的这份情,我总是记着的。”
“眼下也不早了,你母亲还病着,想来还需要你照料,那我也就不虚留你了。”
说着,凤姐又命人拿来一小盒金锭子和一个对牌。
“马上就要元宵了,府里采买的事儿多着呢,我替你留了置办酒席的这块肥差,回头你拿着对牌找府里大奶奶说去就是,我已替你打过招呼了。”
“这盒金锭子拿回去给你母亲买些补品罢,有年纪的人总是需要进补的。”
闻言,贾芸忙跪泣道:“侄儿不孝!婶子这般替侄儿着想,侄儿却事事只以自己为先,没能立时救下姐儿,叫姐儿遭了那么大的罪,侄儿实在该死!”
这贾芸父亲早亡,只有个母亲。
虽也是贾家后人,却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旁支罢了。
因此从未有人替他这般打算过。
贾芸此时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凤姐越是这般大度,倒叫他心里越发悔恨起来。
恨不能穿回过去,直接把巧姐从王仁手中抢走。
好叫孩子免遭这番恶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