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染的学习能力确实强,只不过方向错了。
俩人玩了两个小时的泥巴,最后俞星染被自己手底下的成品丑笑了,反观宋野的,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俞星染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墙上展示的,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看她笑够了后拿出了手机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
那两个陶瓷他俩都要,走的时候叮嘱好店家帮忙烧制,有空时再回来取。
至此,俞星染被迫压抑的心情才终于放松了下来,因为刚刚她听见宋野很短促的笑了两声。
俞星染一边走,一边欣赏自己刚刚拍下的照片,看一眼总是忍不住笑,连路都不看了。
宋野眼看着她就要撞上电线杆,皱了皱眉拽住了她的衣领,“看路。”
“哦。”俞星染心有余悸,不敢再看了,专心走路。
“你不是嫌人家丑?拍它干嘛?”宋野冷冷的声音传来。
“丑怎么了?”俞星染不乐意了,纠正他,“把喜欢的东西记录下来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
宋野点了一下头,想起了什么,“那画画也是?”
“是啊,画画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记录。”俞星染说,“我觉得有意义的可能更多会倾向于画下来。”
宋野静了两秒,哑声说,“那你在画本上画我,也是因为喜欢么?”
俞星染脚步一顿,差点没直接把脚崴了。
操……他看到了?就不该带去学校!她无意识的手指抠着掌心,脸颊开始发烫。
她不确定那天把它画下来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心情了,不过现在要她去评判那幅画,答案好像又那么简单明了。
就在答案都呼之欲出的时候,宋野话锋一转,看向前方,“阿鱼,我们一起走出去吧,走出这里。”
俞星染有些莫名的心跳顿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说了一句好。
宋野并不想在自己还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听到想听的话,他确定了他的小姑娘心里的想法那就够了。
他会离开这,会冲到地面上去,会勇敢的去面对现实生活给的压力。
不会烂在这里,不会成为宋江河。
他伸手揉了一下俞星染的脑袋,柔声说,“这几天,谢谢,我没事了。”
冷不丁听到这话,俞星染竟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我知道。”
“嗯?”
“知道你会没事的。”俞星染抬起眼看着他,笑了笑,“命运不配做你的对手。”
宋野顿了顿,忽的笑了。
“宋野,”走出去两步,俞星染忽然转过了身,看着他,眼神坚定,“你要向前走,向阳,向未来,明天会有太阳的。”
宋野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是更加放松的笑。
“明天开学吧?”回到家后,宋野看了眼手机,“一块回去吧。”
闻言,俞星染有些无奈,“我刚请了两天假。”
他一开始那样真的很让人失望么。
“那你回去后在家歇两天吧。”他说。
俞星染眯了眯眼,“就剩不到四个月了,你是打算卷我到高考结束啊。”
宋野笑道,“那就一块回去。”
“那肯定!”俞星染说,“我明天去酒店拿一下作业,然后就回去。”
“作业?”
“嗯,我带过来了。”
“所以你写了?”宋野震惊道。
俞星染迟疑的点了一下头,“其实我把你的也带过来了。”
于是当天晚上,宋野第一次在群里问他们拿了卷子的答案,直接哗啦啦的往上填,他以前要是没写就没写,爱咋的咋的,况且抄来的答案和不写也没什么区别。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俞星染已经在沙发那笑趴了。
宋野冷着脸丢了笔,“阿鱼,你再笑别问我借笔记了!”
俞星染自信道,“我不一定用的上你的笔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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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和宋江河之间像是一块彻底烂掉的疤,再没愈合的可能和必要,即使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疤痕,也无所谓了,总会愈合的。
宋野目前身上只有之前在韩进那接的几个散活结的款,又要支出学费和生活费,再加一项房租,根本就负担不起,而且现在他也没打算再去接其他的兼职了,所以还是没有拗过张酥,搬到了家属院。
毕业期的开学仪式比暑假那会还简陋,第一天就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了,给人一种这个寒假没放过假的错觉,也只有高考倒计时在提醒他们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俞星染第一天就被他们几个以寒假玩失踪,没良心不回信息狠狠的批判了一顿,最后只能用请客收场。
那天中午,一班的人犹如土匪进村,拿着俞星染的饭卡大肆挥霍,给自己刷了一荤一素一汤,其实算下来也不过十来块钱。
然而,最尴尬的莫过于那天下午的班会,请过假又准时出现的俞星染和熊博士撞上了视线,而罪魁祸首宋野满心自然、则毫无负担。
俞星染简直想把宋野从二楼丢下去,要么就是想把熊博士的眼睛给缝起来。
这学期的任务很紧,附中开始搞周考了,从以前的月考提升至一周一考,这是每届高三生都要体验的。
卷子由附中出,难度从六中借鉴过来的,难度更甚于高考,为的就是让他们习惯平时的魔鬼难度,希望到了高考能有一个降维的效果,同时让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脱敏,不再畏惧大考。
宋野和俞星染的集训成绩在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一那天出了,宋野拿到了京城一所强校十分的加分优惠;俞星染的征文作品拿到了省级一等奖,证书在当天就已经拿过来了,虽然没有什么更直观的东西,不过也算是履历里丰富的一项。
“我靠我靠,鱼,给我看看证书。”姜厘激动的一下一下拍打着桌子。
俞星染不太习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夸奖你一通的感觉,而且这项荣誉在一班来说,其实并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们喜欢犯贱。
俞星染往边上一点,“让宋野的给你看。”
钟越凉嗖嗖的在身后说,“宋哥那是加分优惠,又没个什么实质性的载体,怎么给我们看?”
从这个学期开始后,钟越明显见稳,整个人都收了心,不怎么和他们打闹扯皮,成天成天的刷卷子,以至于他非常佩服一个星期就能追上进度的宋野,嫉妒是难免少不了那么一点的。
“十分而已。”宋野说。
简直狂妄至极。
钟越磨牙道,“宋哥,你知道这话有多欠揍么?”
宋野没回话,放下笔,推了一下桌子起身往外走。
钟越一怔,也起了身,朝他喊,“哎,宋哥,我开玩笑的,你干嘛去?”
“有事。”宋野头也不回。
钟越求助的看向俞星染,俞星染看了眼宋野走出教室的背影,无奈的耸了耸肩。
从寒假回来,整个一班的气氛都不由的紧张了一个度,所有人都忽然没了声息。
变化最大的无疑就是宋野,虽然他平日里也不怎么主动和他们玩闹,不过熟了后只要闹到他身上了,他怎么也不会让人难堪,多少都是会配合一下的。
不过现在,他几乎一天都埋在了习题里,比平时的话还少了,除去吃饭睡觉,几乎就没停过笔,这让一班的众人都理解不了,他那样的,题海战术还能有用么。
事实上,这群人虽然心比天还大,不过心思却比谁都细腻,他们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宋野的心情较之前沉重了不少,有些事,他们不需要刨根问底的知道细节。你若说,他们会听,你要不想说,他们不会多问,只是会不自觉的带上一份微弱的照顾。
宋野出了教室去了办公室,恰好办公室此时也只有熊博士在。
熊博士看到他过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宋野的邀约让他感到了意外。
周六下午依旧只有半天的假,不过宋野和俞星染已经会和住宿生一块上晚修了,实际上,会去的也不止他俩。
周六下午,宋野跟着熊博士发的地址,在汇金某一条巷子深处找到了那家拳击馆。
宋野到的时候熊博士还在和老板喝茶,看到宋野他下意识的想带人参观一下,结果被宋野拒绝了。
“你小子,这么急着找打?”熊博士笑话他。
这么久了,宋野可算对他的动手动脚免疫了,熊博士的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到底是练家子,手劲儿挺大,捏的宋野生疼。
熊博士愣了愣,隔着男生的羽绒服外套和内里的卫衣,竟然都能精准的捏到他的肩胛骨和锁骨,手下全是硬邦邦的。
“你得增肌了。”熊博士说,“太瘦了不好看,打架也没力。”
宋野听劝的点头,“嗯。”
熊博士皱了皱眉,不太满意的在他肩上又拍了两下,“嗯什么?嫌我烦啊?”
宋野一阵莫名,扭头瞅了他一眼,“我听劝。”
熊博士以前老喜欢听到人回答才行,冷不防的遂了他的愿还有点不习惯,反应过来后又上下扫了宋野一眼。
“你这样子,真能打?”
宋野随便找了个地把东西放了,把外套也一块脱了。
熊博士从边上的柜子里给他拿了护具,同时给他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规则。
“不是散打么?”宋野拿着手套,疑惑的皱了皱眉,“要带手套?”
“今天馆里没位置,打打拳得了。”熊博士自己把手套套好。
熊博士做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了,带的又都是重点班,尤其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以至于到了这个年纪,他的那点心思比什么都细,他一准就知道宋野不对劲,不过这人能记着他之前随口一提的话,这确实让他很意外。
宋野左右看了一眼,这个点,馆内清闲的只剩熊博士和那个老板,馆内空的连打扫人都没有。
他正要说,隔壁传来一声巨响,熊博士已经开始了,他也没好再说,戴上了手套练了会沙包。
但是有一点熊博士搞错了,宋野只是瘦,力气却不小,能把沙包打得乱七八糟的甩。
整个下午宋野都在那,熊博士也乐得清闲陪他打了一下午拳,到了后面觉得实在没劲才两人对弈打了几场。
不出意外的,宋野好不容易坚持了好几月身上没伤,等到结束的时候手臂和腿都青了好几块,熊博士也失了手,肩肘那青了一块。
现今的天气在零度左右,前两天还在连续的飘细雨,馆内两个人满头大汗,毫无包袱的随地躺在擂台上。
宋野逮着一处红块用力的摁了下去,痛感刺激着神经,传到四肢百骸,即使痛的龇牙咧嘴,也不放手,他忽然能理解那些压力大喜欢找个山头吼两嗓子的人了,因为此时他也有这种想法。
他确实这么做了,把正在解手套的熊博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宋野甩了甩脖子,头发上挂着的汗珠顺势飞落。
熊博士皱了皱脸,想说什么,张了嘴后又没什么也没说。
从馆内出来的时候熊博士硬要让宋野请他吃饭,宋野自然没拒绝。
出了门就是汇金的一条美食街,饭馆数不胜数,熊博士随便选了一家进去,说是让宋野请客, 最后还是他偷偷的又跑去结了账。
那天晚上宋野没回去上晚修,约了王亦泽一块打球,说是放肆就要一次性浪个够,后面就再没时间。
王亦泽不太理解学霸的脑子,也是真的觉得他兄弟身上戏虐性太强,他没法去提任何一件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即使张酥不提醒他,他也做不出这么缺心眼的事,只是在球场上被虐成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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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西的夏季格外的长,来的快去的慢,春季的过渡很短暂,到了四月就开始升温了,换季依旧是从一场不要命往下落的雨开始。
高中生的日子,刷刷题,随便扯几个没营养的话题乐一乐,再一眨眼一天就过去,说充实也太充实过头了,说枯燥又那样美好热烈。
五月初,二模已经结束了,周考也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俞星染的英语成绩早就提上去了,在上一次的二模总算是赶超宋野再次拿了一次第一。
不过经过这么久的努力,宋野写的字也只是堪堪能看,一笔一画,死板整齐,最重要的是非常影响他答题的速度,但熊博士和三火不放过他,硬要他练。
转眼,一班竟然成了整个高三最为安份,学习氛围最浓郁的班,每回有老师从窗边路过都忍不住看两眼,然后再回去办公室拍熊博士马屁。
一直到五月中旬,附中可算意识到这群学生崩的太紧了,再这样下去该出事,于是年级里开了个会在那个周日带着他们去东郊的临安寺里祈福,求求学业保保平安。
这活动在平时他们绝对看都不会看一眼,不过总归是学校安排的,怎么想都似乎会更有趣些。
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恼人了,不过清晨来说,在日出后的一两个小时里,只觉温暖不觉燥热,很是舒服。
“走吧,一会熊博士又得说。”宋野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子,走到俞星染边上。
大巴车已经在边上候着了,从这里到东郊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俞星染按下快门后收了相机,“不知道庙里能不能拍照。”
“可以的,只要你心诚,神会原谅你的。”宋野抬腿往车上走,俞星染跟在他后面,在手附上车门拉杆的时候,宋野偏过头,低声道,“阿鱼,还有十几天。”
俞星染脚步一顿,顺着他的手臂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嗯。”
还有十几天——这几个字里似乎总是蕴藏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只有他们才能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