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赵磊，我优哉游哉的坐上回老房子的公交车。
环宇科技地处市中心，周边交通便利，去哪儿都很快。
我以前的老房子在江杨南路，是中环紧贴外环的位置。
不过这些年海城市大力发展郊区，那边一片拆迁后建了高档住宅区，紧跟着附近的综合性商场平地而起。
三五年的时间就有了大型社区的模样，配套设施相当完善。
随之一起高涨的还有房价。
如今已经和内环差不多，再加上划归学区房，成为了众多家长真相购买的黄金地段之一。
我下车时，看着陌生的高楼大厦，恍然察觉儿时的记忆没一点能对上的。
曾经破旧的小区成了恢弘的大门，正面是华丽的喷泉，足有三米多高。
沿街的小吃店也成了装潢靓丽的连锁餐饮店，以前我眼馋的黑网吧也消失不见。
时间能改变的事太多，我努力扒拉着零碎的幼年片段，终于在街角发现了小小的打印店。
我欣喜若狂，透过玻璃门往里看。
上小学时，老师经常会拿一些其他学校的卷子发给我做。
当时只有一份原件，我们都是一起拿来打印店的。
这家不起眼的小店我经常光顾，价格低。
店老板是一位老奶奶，姓方。
她年轻时跟着丈夫背井离乡做生意，可惜差了点运气，一直没有大赚。
后来方奶奶的丈夫因病去世，只剩下她一个。
要还债，还要拉扯不成器的儿子，她为了生计，把自己家阳台打穿，当店面做起了小本生意。
一来二去倒也能过的不错。
我记得方奶奶笑起来很慈祥，热情又温和。
更重要的是，她是我家隔壁邻居。
我爸妈还在那会儿，两家来往密切。
她很喜欢孩子，我小时候长得好，嘴巴又甜，很讨人喜欢。
我记得方奶奶做的油墩子和脆麻花都很好吃，她经常拿给我。
在之后，我爸妈过世。
方奶奶帮了我不少。
林卫龙一家上门找麻烦的时候，是方奶奶陪着我把人赶走的。
只不过没几年，她儿子非要去外地拼事业。
方奶奶放心不下，就跟着一起去了。
以至于我搬家没能联系上她。
那么多年过去，我没想到这家小小的打印店还在。
不知道老板是谁。
我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一时没察觉有人靠近。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年轻的女孩儿拉开玻璃门，好奇的打量我。
“啊？不好意思，我以前住这里，今天路过看看。”
我尴尬的挠头。
挡在人家大门口确实不好。
正要走开，我忽然灵机一动，张嘴问道：“方柔是这里的老板吗？”
可能问的比较冒昧，小姑娘愣了一下。
方柔就是方奶奶的全名。
以前她的营业执照就贴在打印店的墙上，我们那一批常来关顾的小孩儿都知道。
“你认识我奶奶？”
小姑娘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等我说话就把我往店里拉，“你先坐会儿，我去喊她！”
扔下一句话，她跟小旋风似的一溜烟钻到后屋去。
一楼的房子就是这点好，靠阳台这一边的墙敲了就是街边，只要执照办下来就可以开店。
我环顾四周，幼年觉得挺大的打印店，现在坐着都觉得挤。
不足十五平米的空间摆了两台打印机，都是近些年的新产品。
靠里的一侧是一台电脑，再往边上则是形形色色的相框。
应该是后来拓宽的业务吧。
我不着痕迹的描摹着，童年褪色的记忆渐渐有了依托。
没过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我下意识挺直脊背，方奶奶苍老的模样下一秒映入眼帘。
“哎呀！真是小林殊啊！”
她看到我很高兴，抓住我的胳膊左右看，“长大了更俊俏，不过太瘦了呀！是不是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就顾着工作了？”
我患病的事不是秘密。
经常关注环宇的，或者江清婉、柳若白的粉丝，基本都知道。
骂我短命鬼的比比皆是。
不过方奶奶显然不经常看热搜，不知道那些。
我顺着她的话说，没有刻意提。
“我吃不胖，工作不忙挺轻松的，不然今天也不会抽空出来溜达。”
我起身把方奶奶按在椅子上。
店里太小，一共就俩座。
另一个没有靠背，坐着肯定不舒服。
“好好好，”方奶奶眼里有泪花，“我听你小学同学说你考上海大了？这几年都还好吧？”
小学都是按照户口簿入学，大家都住在附近。
我笑着点头，说了没两句，刚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给我倒了杯水。
这会儿我才知道，她是方奶奶的亲孙女。
方奶奶的儿子去滇城做生意，两年不到就赔的血本无归。
家里实在掏不出钱给儿子东山再起，而且方奶奶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儿子并没有那种本事，于是劝他放弃。
毕竟老公没成功，儿子也失败。
不如在家安安分分的找个班儿上。
起初她儿子是答应的，真的回到海城，托人介绍结婚生子。
然而好景不长，前不久想不开跳河自杀了。
他老婆见势不妙，卷了家里的钱就跑路，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孩子也不打算要。
直到方奶奶被债主找上门，她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边借了钱搞外围。
输进去一百八十多万。
利滚利，现在要还将近三百万。
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徒留一屁股债和刚成年的女儿。
还不出了干脆一死了之，把麻烦扔给年过七十的老人家。
听完方奶奶的叙述，我眉头皱紧。
她的一生都在为自家两个男人还钱。
老的这样，小的也是如此。
仅靠一家打印店的收入，怎么可能还的掉？
或许知道我在想什么，方奶奶拍拍我笑着道：“你别替我担心，我这小破房子已经挂牌，这两天都有人来看，不出意外，明天就能敲定买家。”
“等卖了房拿到钱，正好可以把阿源欠的债还清，剩下的就给艺玲当学费。”
孟艺玲就是方奶奶的孙女。
聘聘婷婷的大姑娘，长相随了方奶奶，都是温柔标志的模样。
“那你们住哪儿？”
我才问完，玻璃门倏地被人从外面拉开。
“死老太婆，说好的一个月就还钱，怎么到现在连个声儿都没有？该不会想不认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