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两个渺小的人影在红色大山中拉拉扯扯。
“刀磨得很利,一点儿都不疼!”
“滚!别挨老子!”
“你吃蜗牛,我吃你,你再生,又不缺一块肉,难不成要看着我饿死?”
“死去吧你,王八蛋!”
齐绪狠狠地推开许弘文,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好似要喷出火来。
吃他这话都说得出口!这是踏马人办的事?!
他都没想过吃许弘文,从未想过!一次都没有!这畜生居然,居然!!!
许弘文闪躲着齐绪凌厉的眼神,自知理亏。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拉了齐绪一下,见后者情绪还算稳定,绕后一个起跳,跨坐在齐绪肩头,小声哼哼:“别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放屁!但齐绪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吵,得尽快找到回去的路才行。
万籁俱寂的深夜,丹霞地貌区的气温骤降到了个位数。
山风呜呜作响,发出凄厉的呼啸,好似有谁在暗处哭诉、嘶吼。
惨白的月光洒在连绵起伏的丹崖赤壁上,将山体勾勒出各种怪异扭曲的轮廓。
圆润或陡峭的山峰高矮不一,互相交错,一眼望不到头。
齐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里透出无尽的茫然与无奈。
他分不清哪些是蜗牛壳伪装的,哪些是真的山。
说不定现在就在巨型蜗牛人的窝里,老表们懒得理他罢了。
围墙早已消失了,六十米是高,可跟山比起来宛如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更别说两米不到的人了。
齐绪心生后悔,不该从丹霞地貌进,真是有来无回。
他沉闷地捂住脸,情绪低迷。
所以啊,都说了跟驴子一块走了.....
“你在怪我吗?”
闻声,齐绪仰头看着冻出鼻清的许弘文,那俩鼻孔在月色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亮光。
见此傻样,齐绪把抱怨咽进肚子里,谁都不想遭此劫难,甩锅没有任何意义。
齐绪张嘴就要安抚,许弘文却先开了口:“你得怪你自己,你挑的嘛偶像。”
齐绪火冒三丈,青筋直跳,他抬手扯住许弘文领口就要暴捶。
耶稣都救不了你!草!
许弘文顺势压低身一个十字锁脖,力道不重,单纯是用齐绪热乎乎的后脑勺暖前胸罢了,“别找洞口了,找个房子住吧,好冷,晚上睡这儿我们会冻死的。”
“唉….”齐绪深深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他耷拉着背左右看了看,随便选了一条道直行。
起初,齐绪面对身无一物的现实,内心并未泛起太大波澜,一切的失去都与自己无关。
然而随着时光悄然流转,深夜温度骤降,凛冽的寒风如尖锐的哨音呼啸而过,穿透他单薄的春衣,刺入骨髓,令他止不住地打起寒颤。
饥饿也接踵而至,却找不到任何村子的痕迹和出口,齐绪这才有些慌了。
尤其身边还跟着个虎视眈眈的狗贼,一时不慎便会少几片肉。
此刻他手脚冻的发麻,这恰好给了许弘文下刀且不易被察觉到的机会。
人有时候受了伤是没感觉的,等看到血的时候才回想何时造成的,当然最终也想不起来。
齐绪只觉自己头顶着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
“齐绪齐绪。”许弘文好似看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指向侧方。
齐绪微微眯起眼。
只见不远处有一条粗粗的大“蟒蛇”,通体暗红暗黄相互交织,宛如圣诞节的拐杖糖。
实则是蜗牛的粪便。
齐绪放缓呼吸慢步上前,捡起一块石头铲了几下。
蜗牛吃什么,排出来的粪便颜色就会随之变化。
瞧这个红,铁定是肉,至于黄色的部分,便是沙砾土石。
如果运气好,就能找到未消化完的整块肉。
脏,但能吃,可以备着。
可惜,齐绪从头铲到尾,什么都没有。
这条便便在蜗牛肚子里不知道攒了多少天,已经沙质化了。
他丢开石块拍了拍手,神情低落。
这还是他头一回沦落如此窘境,好像遇到了鬼打墙似的,任凭他再有力气和耐心,也即将被大自然消磨殆尽。
齐绪用脚尖在地面撅了个箭头,尽力确保自己走的是直线,顺风前行。
破晓时分。
山间弥漫起丝丝缕缕的薄雾,薄雾裹住了部分山体,使嶙峋怪石呈现出模糊不清的朦胧幻影。
走了一夜的齐绪终于离开了近乎令人抓狂的丹霞地貌,他回头看着那些依旧色彩斑斓的山,心里再无一丝波澜。
齐绪满心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正前方错落有致的民居楼前行。
他本以为即将走出这绵延无尽的山区,可事实上,熟悉的山峦轮廓依旧隐隐约约环绕在四周。
齐绪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到底还是没走出这片大山的怀抱。
不过,能找到镇子就已经不错了。
齐绪抬了抬早已滑落在后背熟睡的许弘文,“醒醒。”
“嗯…..”许弘文轻哼一声,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抽出塞在齐绪领口里取暖的手搓了搓红鼻子,然后又伸了回去。
“我们到哪了?”许弘文睡眼惺忪,左顾右盼。
“还在这儿,但找到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齐绪慢步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从歪歪斜斜的报废车辆中穿插而过。
街边店铺大多门窗破碎、招牌摇摇欲坠。
齐绪进入一家昏暗的杂货店,空荡荡的货架倾颓在四周,地板中间铺了许多发黑的被褥。
商品垃圾袋全堆在角落,近乎叠到了天花板,散发着阵阵恶臭。
隐约看到几只黝黑的蟑螂簌簌爬过,还有一滩滩聚集的蛆虫。
看样子,之前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东西吃完了,不得已得换地方。
齐绪看了一圈,指着脏被褥:“披吗?”
许弘文摇头:“找服装店。”
“那我披。”齐绪冻得一点都忍不了,俯身就要拿。
许弘文一巴掌拍掉:“都是蟑螂卵,传染给我怎么办。”
就在这时,垃圾堆里响起异常的动静,紧接着,叠落的垃圾轰然倒塌,露出肥到淌汁的寄生者。
对方已然变成了蜗牛,头却是人头,掉出眼眶的眼珠子一圈一圈打着转,是典型的诱人击杀繁衍形态。
齐绪用食指抵住唇,“嘘”,他一点一点往后退,转身就跑。
他倒是想从那人身体里掏点幼崽出来填饱肚子,但他无法保证许弘文的生命安全,唯有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