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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芮把白化病男孩带回毗昙寺,请他喝了一碗粥,顺便问他家住何处,回去是否方便。

没想到男孩却道:“我本就是被父母卖掉的。”

宋芮:“因为你浑身雪白?”

男孩:“他们说这是魔气侵蚀,我以后会成为魔之子,克死父母。”

宋芮正经询问过症状后,笃定道:“他们胡说八道,你这个就是白化病,基因突变引发的先天性单基因遗传病,跟魔气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男孩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是基因突变?”

宋芮摘了把酢浆草:“你看,这都是三片叶子,但是这一片是四叶,这个就叫基因突变。突变就突变了,你只是生病了而已,不是魔之子,更不会克死父母,知道不?”

男孩:“……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这是个人情太冷的时代,即便澄清了是病,父母也不会因此接受他,其他人也会把恶意发泄在他身上,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喜欢他,本身就不想要他。

回去了,他们也只会再卖他一遍。

宋芮:“你相信就行。看到那边的大水缸了吗?我今天没工夫打水,你今天要是能把它打满,这三天就允许你歇在这儿,每天包两餐。”

男孩果然做到了,并且在接下去的三天里,每天都替宋芮打满水。

宋芮那边也劝动了希慈,将他留在了毗昙寺,住在外院的空房里。

宋芮:“既然住下了,说说你的名字吧。”

男孩:“没名字。”

宋芮只好现起:“那姓氏有吧?”

男孩:“……姓‘别’。”

宋芮:“别字好啊,送别过去,展望未来。名字的话嘛,你皮肤那么白,像荞麦花,但是叫别荞麦有点怪怪的……叫别如雪吧!月明荞麦花如雪!”

“……别如雪。”男孩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宋芮以为他还是介意自己的长相:“要是不喜欢,再给你起个别的。”

别如雪摇头:“没有不喜欢。”

宋芮给他介绍了寺里每个人的名字,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宋芮,芮草的芮。”

别如雪:“芮草?”

宋芮:“就是狼尾草。”

别如雪:“狼尾草?”

宋芮去外面薅了一根狼尾草给他看:“这个就是,可作饲料,也是编织或造纸的原料,还是土法打油的油杷子,种多了能固堤防沙。总之就是超级超级厉害的草!”

别如雪:“我记住了,主人。”

宋芮:“???你叫我什么?”

别如雪:“除了父母,给取名字的就是主人。”

宋芮:“不不不不不,这里没有主人和奴隶。”

别如雪:“你又不要我了吗?”

宋芮:“……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blablabla……”

她解释了很多遍,别如雪还是一直叫她主人,最后她只好随他去了。

可能孩子大一点就懂事了吧,哎。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虽说别如雪跟何不染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是!那犟种的眼神!那称她“主人”二字的理由!摆明了就是何不染!!

但是何蛟没有全然相信这份记忆。

因为她觉得,这个“宋芮”不太像她自己,虽然思路是相近的,但明显性格比自己开朗多了,话都密了。

尤其是自我介绍——宋芮这个名字是她父母找人根据八字什么起的,她从来没把这名字的含义当回事,怎么会骄傲又自信地说那样的话。

于是乎,何蛟急急回白蛟营,抓着何不染问。

没想到何不染激动坏了,直接就窝在何蛟怀里了:“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明明之前对我那么好,可是抚远伯墓初见后,你看我的眼神真的很冷淡,还把我当成坏人……我有很多次,真的演不下去了,我怀疑过你为何不像你,我也想直接坦白,可是不行,因为你不允许……”

他看起来完全小狗心碎,何蛟都忘了自己在提问,反而感到有点愧疚。

何不染趁机亲亲捏捏,一会儿叫蛟蛟,一会儿叫主人,把人送上了巅峰。

最后,何不染还是回答了她一些问题。

上一辈子的宋芮,受希慈影响很深。

希慈跟宋芮一样,也是被毗昙寺收留的孤儿。

她还未成年时,师父和同门为了拖时间让手无寸铁的村民和儿童逃生,都死在了魔修手中。

希慈本可以还俗,凭借自身修为去投靠其他门派,但还是选择留在寺里,继续帮助周围的村民,重建村落。

捡到宋芮后,希慈一点点用米汤将孩子喂大,劳作时背着宋芮下地。

宋芮干活玩耍爬高上低,希慈时常替她缝补衣衫。

宋芮弄伤了,希慈替她包扎。

希慈永远是耐心的,柔和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对于宋芮来说,她既是师父,又像母亲。

乃至于最后,魔修再一次袭击村子时,希慈像她的师父一样,集结了所有愿意抗击的村人,让宋芮带上村中所有的孩子逃离、求援,自己却死于魔爪之下。

“仔细回想起来,师父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你的状态确实和抚远伯墓中的如出一辙,整个心都沉寂了一般。”何不染抱着何蛟,声音柔且沉。

何蛟也慢慢回忆起了一点东西,那是一个并不高大的身躯,在她五岁之后就没再抱过她的人。

但是她说话的声音永远沉静,有条不紊,乐观而充满力量。

“你要叫宋芮?嗯,芮草很好,生命力顽强,什么都会干,是个很好的名字。”

“修行修行,修正自己的行为,所以不是两腿一盘才叫修行,穿衣吃饭睡觉种地,那也是修行啊。”

“你未必要走我走的路,或者说,你走的路,本来就是由你选择的。”

“神通、异能……那些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有很好,没有也无所谓,它并不妨碍我贯彻我的‘道’。”

及至那个雨天,她浑身是血,只剩半截身体躺在她的怀里,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与雨水。

“你今天……做得很好……不要难过……我贯彻了我的‘道’,已经没有遗憾了……

“肉身消逝是必然……但只要灵魂不灭……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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