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蛟听后头皮都快炸了。
头发怕火,草木也怕火,元素相克是最要命的事,偏偏无关元素的痣也失效了!
何蛟捂住剧透的额头,极力迫使自己镇定想对策——她担负着近百条人命,绝对不能怂!
内鬼在营内生活了不知几天,方才对战土匪魔修又看了半晌,必然对他们的手段了如指掌,有所应对,这期间唯一没有展露过的能力,就只有“躯壳寄宿”了。
可躯壳寄宿消耗大,效果却比痣更不稳定。
“小针。”她低声絮语几句,随后道,“我的身体,拜托你了。”
说话间,结界内所有的弩箭都染上了冰霜,将尖端对准了控火的魔修。
更有几千颗细小冰锥,从四面八方对准了魔修。
然而魔修浑不在意,他的手中聚起一团火球:“我的火能融冰,也一样能熔晶铁,你可想好了?还是说,已经穷途末路了?”
何蛟没有回应他,只低声数数:“三,二,一!”
说时迟那时快,冰锥和晶铁箭同时向魔修射去!
魔修正待抬掌,火球却忽地熄灭了,所有防御被卸,生生被扎成了刺猬!
就是现在!
小针用冰滑梯将何蛟身躯送到魔修跟前,下一秒她骤然清醒,伸手一递,将鬼眼花的根须扎进了魔修的大动脉!
她对面,拿回主动权的魔修惊觉浑身疼痛,奋力打出一掌,把何蛟打出了六七丈远。
可是已经晚了。
鬼眼花对魔气的吸收近乎贪婪,他的魔气比土系魔修更浓郁,对鬼眼花而言也更可口。
粗大茂盛的根系不放过每一寸伤口,挤进他的五脏六腑,不消片刻,就将他折磨得求死不能。
直到小针化了冰刃在手,利索地割下了他的脑袋。
提溜起魔修的脑袋,小针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番,心中却有一丝不真实感。
她终于能手刃魔修了……而眼前之人,是否就是她的仇人呢?
“小针……”
微弱的痛吟唤醒了她的心神,她赶紧回到何蛟身旁。
何蛟刚吸收了魔气,并无大碍,只为了重创魔修,生生受了万箭穿体的痛楚,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
小针将她扶起,往她额头肿起处敷了块冰镇痛。
神行速度之快,使得这一撞非同小可,若非何蛟是修士,只怕当即碎了脑袋。
何蛟站着,人还是恍惚的,唯有一个念头清晰:“……先兵分两路,截住对方再说。”
小针没有更好的办法,喊轻伤的师弟妹先关上大门,自己先一步往矿区那一路赶——那一路人更密集,魔修去的可能性更大些。
何蛟本不想把重担交托给小针,然而她已经没时间耽搁,只好拿上灯笼和弩箭,往另一道赶去。
地下通道为了不消耗氧气,并无火把,只在墙壁上镶嵌了萤石,何蛟当初设置的规矩,就是每个人扶着墙走,边走边喊数字,以免谁跑得过快过慢发生踩踏。
然而此时此刻,何蛟神行在通道上方,只觉下方一片寂静,探入几根发丝巡查,倒是没有尸体和魔气在。
天空中下起冻雨,她被雨水浇得睁不开眼。
一口气跑到了避难所,见众人好好的,她才喘了口气:“列队,报数!”
众人看她像个杀神,脑袋上的血顺着雨水不断往下流,流了半张脸,都战战兢兢报起数来。
男女两边报完数,何蛟呼吸又急促起来——数量不对,少了二十多个。
“魔修呢?”
众人都摇头,表示没见到。
何蛟再次扫了他们一眼:“都少了谁?”
大伙儿左右看看,妇孺那边一个没少,矿工那头少了三个。
剩下的……全是男囚。
“待着别动,除了小柳和我,谁让你们出来都别信。”
何蛟抛下这一句,便朝营中飞奔而去。
地牢里,二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脑袋全数被割下,腥气让何蛟闭了闭眼睛。
雨水顺着何蛟的裤管,滴在石砖地上,涓流一样,她一步步走到地牢尽头,地上便留下一行水渍。
尽头的那扇门是开着的,意味着最后一批矿工离开时,帮他们打开了门。
但是没有人出逃。
说明开门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沿着地道往前走,何蛟拿出发光的薄布袋,照亮了长长的地道。
拐角处,几具尸体横陈,衣服赫然是矿工的——他们的衣服怕磨损,关节处多缝了一层布的。
尸体边上,是席地而坐的小针。
“都死了。”
小针抱着双腿,眼睛直直望着前方。
无头尸。跟小柳村惨案的受害人如出一辙。
何蛟脑袋一麻,上前欲安慰她几句,走近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具特别的尸体。
那个人的头还在,只是被裹成了蚕茧状;身上的玄袍与众不同,显然是最后一位魔修。
何蛟身上全是水,不好触碰小针,干脆从戒指里找出一匹布,披到了她肩头:“你杀的?”
小针摇摇头:“他杀的。刚才他杀内鬼用的就是这招。”
能隔空杀人,看来何不染还安全。
何蛟这么想着,把一半的担忧挪回到小针身上:“……这人是你仇人吗?”
“不知道。我只听过他们的说话声,但这个人死得太早,我还没听过他的声音。”
小针沉默了一会儿,手指一动,把何蛟衣服上的水都给去了,让它成了半干的状态。
随后她扯着布匹站起来,双眼终于拢回一些神采。
或许听了也没用。声音会有相似,也会有变化,说不定还有伪装。
毕竟在修士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仇人成了一个谜,但并不妨碍她复仇。
她今天已经杀了一个,日后就能杀第二个、第三个。
总有一天,她要把所有制造无头尸的魔修全部杀光,以告慰父母和村人的在天之灵。
……
魔修的攻击已然结束,一地狼藉却还需解决。
何蛟来到防御空间,指挥弟子们包扎伤口,轻伤的包扎过后,要跟着回营的矿工们一起穿上油衣斗笠收殓遗体,重伤的则由妇人们看护,一部分妇人开始热灶,拿干姜煮水,预备给干活的人喝;另一边烧热水加盐,预备放凉后清洗伤口。
实际上除了战兵,每个人都软着脚。
何蛟和小针在他们眼里勇猛非常,如今却狼狈至此,显然对手不可小觑,矿工们整理出来的尸首和断肢也尤为可怖,几个妇人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晕倒。
何蛟已经是头昏脑涨,但并没有回房。
她在防御空间中烧了几个火盆,让空间里温度快速上升,随后挨个处理重伤者身上的伤口。
尽管她竭力保护了他们,可魔修猝不及防的进攻,使得好几人都身中数刀,虽被挪腾得及时,但也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如今没有机器,何不染尚在水深火热中,她也不会诊脉,都不知他们是否受了内伤,能做的只有尽量用药,辅以灵力护住他们的心脉。
他们统共没相识几天,换作以前,她只会感到惋惜,不会过分哀恸。
可现在,看着昏迷的徒弟,她却坐立难安。
作为师父,她学着何不染的样子,将徒弟们视作自己血脉的延伸,一颗心成日放在培育他们上。
她看他们一点点摆脱死气,染上绿意,只待来日开花结果,怎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就剖开了他们的皮肉,露出了骨头,要他们垂死挣扎。
她抬眼望向了主楼,又望向了一旁排列齐整的尸体,忽觉喉咙肿胀难当。
这副担子,她真的能挑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