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顾瑾茜一进玉沁苑，等候在正堂上的晔哥儿欢喜地迎上来，姐弟俩说了会子话，顾衡和云氏从内室出来。
大燕好臣子顾衡再次给顾瑾茜见礼，顾瑾茜很是无奈地只得侧身避过，当顾衡‘得寸进尺’地要带着晔哥儿单独一桌时，顾瑾茜终于怒了。
“父亲，你这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是不是，若是真的不想要，那我现在就离开侯府，去住客栈，等到皇上进宫圣旨下了，我从客栈进宫好了。”
顾衡神情一僵，不敢再走动。
云氏和晔哥儿一左一右挽住顾衡的胳膊，把他拽到饭桌边坐下。
顾瑾茜真心累得慌，坐下后，就又放缓了语气，“父亲，这是在自家里，何况还是在玉沁苑，亲爹亲娘，亲儿亲女，为什么非要搞那些虚礼？大燕朝不是以孝治天下吗？父亲给儿女行礼这是哪门子孝道？
我真是不明白了。皇帝见太后是跪下行礼，可皇后和后宫的父母却反过来给自己的女儿跪下行礼，这是哪门子的狗屁礼仪？”
顾衡瞪大眼珠子看着一脸怒容的顾瑾茜，“……”
云氏捂住嘴巴看着眼前这个炸了毛的女儿，“……”
晔哥儿偷偷给顾瑾茜一个赞扬，眸子里闪烁着：‘姐姐你好棒’。
吼叫完，顾瑾茜萎靡下来，古人的礼真他妈地不讲道理。
屋子里静寂地落针可闻。
一会后，顾瑾茜才反应过来，瞧着屋子里的人全都害怕地连气也不敢喘一下的样子，噗呲一声笑起来。
“周妈妈，快摆饭吧。”
“是，姑娘，老奴这就去吩咐。”周妈妈说完行了一礼，就快步跑出正屋，站在庑廊下，抬手匍匐了几下胸口，姑娘好威武，这个样子的姑娘进宫后，定不会被欺负了。
顾瑾茜看着表情僵硬的顾衡，心里再次叹息了，真的是无可救药了，罢了，他爱咋咋地吧。
顾瑾茜这一笑，松缓了气氛，云氏也恢复了常态，母女俩人就又说笑起来，晔哥儿也不时地参乎几句。
顾衡也舒缓下来。
早膳很快摆上来，一家四口吃完后，相携着去了慈晖院。
老夫人已经等候在正屋上。
永平侯府里已经多年无人外出办差了，这一次顾衡不但出京办差，且还去地那么远。
老夫人几乎一夜未眠。
顾瑾茜一家进来后，看见老夫人双眸红丝精神不振，顾衡敛衽跪了下来，“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老夫人双手搀扶起，“我儿乃是为朝廷办差，是为忠，自古忠孝两难全，我儿不必难过，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就是尽了孝了。”
“母亲安心，儿子定会好好地回来的。”
老夫人年龄大了，便只送到慈晖院门口，顾衡没有通知顾毓顾慎他何时出城，弟兄俩也就没有来送。
顾毓和顾慎还以为是辰时启程，所以等弟兄俩卯时末刻来了慈晖院，见慈晖院静悄悄的，还以为来早了。
等知道顾衡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了侯府，弟兄俩脸色有些讪讪然。
顾毓闷声道，“大兄也是，怎么都不告诉咱们一声，这一来，就好像咱们弟兄俩不尊敬大兄似地。”
顾慎笑道，“大兄定是不舍得惊扰咱们，这才没有告诉咱们出城时间的，没有送，那就等大兄回来时，咱们俩去十里长亭接他便是。”
弟兄俩说着话便各自回去了。
这是后话。
所以只有云氏带着顾瑾茜和晔哥儿送顾衡去往城门口，到城门时，并未看见那五十禁军，只有和顾衡一起出京的官员和几家送行的家眷。
问了下，才知晓，随行禁军已经在城外等候。
因为是长途，又都是文官，几位官员就都乘坐了马车，骑着马随扈在马车旁边的是每个官员自己府邸上的私人护卫，大概是为了日后做事便宜些。
毕竟禁军不是他们可以随意使唤的。
顾衡的个人护卫就是楚霈麟给找来的，在她们出府时，便已经等候在后府门口，一共是六个人。
年龄都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见礼之后，便整齐划一地随在马车旁。
看其气势，便就知道，绝对是高手。
顾衡和云氏当时很是惊愕，顾瑾茜便告诉说这是元佑帝安排楚霈麟找来的护卫，让顾衡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告诉这六人，不要隐瞒，且还要跟紧这六人，不可独自擅自离开六人的视线。
女儿的话令顾衡一方面感受着此次出京办差，似乎很不安全，昨日一直在和原顺德知府了解事情时，便已经有所察觉。
另一方面，他心里震动与女儿在元佑帝心目里越来越重，给他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他在考虑，此次回来之后，他是否该换个闲职。
在天色露出鱼肚白时，城门吱吱呀呀地开启，马车一辆一辆地鱼贯而出，等到了十里长亭处，天光大亮。
黑压压的五十人禁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顾瑾茜因为身份不能下车，云氏身上有孝服，也没有下车，只有晔哥儿下了车，给顾衡跪下行了告别礼。
顾衡在顾瑾茜的马车窗户边，说了告别话，安慰云氏和顾瑾茜，自己定会安全顺利返回来云云。
云氏捂住嘴，压住了呜咽声。
“父亲，记住女儿嘱咐您的话。”顾瑾茜再次提醒道。
“为父记住了。”
嘚嘚嘚……
隆隆隆……
马蹄声，车轮声，声声而起，碾压在顾瑾茜心上，而后，渐渐地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听不到声音。
“晔哥儿，上车吧。”顾瑾茜唤了一声。
晔哥儿刚上了马车，便听见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刑部郎中钱文浩之妻钱程氏见过顾侯夫人，顾侯夫人安好。”
云氏连忙拿出帕子抹去眼泪，顾瑾茜又给她整理了下发髻和衣装。
“钱夫人安好，只是我有孝在身，不便见面，还请钱夫人不要介怀。”云氏无论在谁人面前，都不会自傲地称本夫人，所以京城妇人们，对云氏的印象很好。
“不敢当顾候夫人一声夫人，是妾身唐突了，妾身三天前，才从夫婿的老家赶回来，尚未出过府门，不知晓顾侯夫人家事，还请顾侯夫人原谅妾身的唐突。”
刑部郎中钱文浩父亲三年前病逝，钱文浩按理该丁忧三年。
只是两年前，京城郊外泾阳县内发生一起三人命案，泾阳县知县早早结案，犯人家眷喊冤，来京城告御状。
钱文浩自打进了刑部，凡是难以勘破的案子，经过钱文浩之手，没有破不了的，在京城称之为破案神手。
为破泾阳县命案，元佑帝下旨夺情。
钱文浩接到圣旨，从家乡回来未进京城径直去了泾阳县，仅仅用了五天时间就破了案，抓到真正的凶犯。
而钱夫人依旧留在家乡守孝，一个月前三年孝满，钱夫人才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京城。
却又赶上钱文浩去往顺德府办差，便又来送行。?
钱文浩官职是正五品，妻子身份品阶随同夫婿官阶，诰命五品宜人。
顾衡是正四品，且又是超一品侯爵，云氏是超一品诰命夫人，所以，钱程氏在云氏面前便自称妾身。
“当家主母事有多忙，我也是其中之一，哪里有时间去知晓别人家家事，就如钱夫人回京，若不是钱夫人过来，我也是不知晓的，哪里能去怪怨钱夫人。我不能下马车去见钱夫人，倒是我失礼了，还望钱夫人莫要怪怨。”
“顾侯夫人折煞妾身了，为送行，顾侯夫人也是起的凭早，回转回去，还能歇息一会子，妾身就不耽搁顾侯夫人了。妾身告退。”
“钱夫人别过。”
顾瑾茜真真是佩服这些贵妇人的话语，一句一句，一环扣一环。
哒哒哒------
马车行走起来。
此次一起去顺德府的除去刑部郎中钱文浩，还有户部郎中马九胜，兵部郎中盛明荣，大理寺左寺丞李道笳，五军都督府经历甄洪序，还有几位七品官员。
家眷来送行的有钱夫人，盛明荣妻子盛夫人，马九胜妻子马夫人，盛夫人是马夫人的大姑姐。
盛夫人见钱夫人巴巴地去给永平侯夫人请安，很是瞧不上，被弟媳妇马夫人瞧见，马夫人一向看不上自己这个大姑姐，可却又不敢表示出来，怕回去告诉婆婆，婆婆收拾她。
但又不能不提醒她现在的永平侯府是不能招惹的，万一顾侯夫人生气，倒霉的就不是盛家一家，作为姻亲的马家也得不到好。
“大姐，我们也上去打个招呼吧，现如今，永平侯府顾二姑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小主，咱们没有别的念头，不过是尽个礼数罢了。”
盛夫人冷哼一声，“你想去你就去，我可不去，巴巴地去巴结，人家连马车都不下，热脸贴冷……”
“大姐……”马夫人低声呵斥住盛夫人，“大姐想给盛家和马家惹祸吗？端淑大长公主的侄孙因为顾二，判了斩首，莫非大姐比端淑大长公主威势？”
盛夫人脸色刹那一白。
马夫人抬步就朝钱夫人过去，但永平侯府的马车已经在转头，马夫人气地心里把大姑姐骂了个通透。
钱夫人和马夫人也是认识的，都是五品官员的家眷，交往的圈子在一起，见盛夫人没有过来，便低声道，“你那大姑姐又怎么啦？”
马夫人低声咬牙道，“那就是个拎不清的，被我婆婆宠地不知天高地厚。”说完，朝永平侯府的马车看了一眼，“顾二在马车上吗？”
“应该在，跟车的几个侍卫，我觉得像是内侍公公，如果顾二不在车上，顾侯夫人是不敢用内侍的。”
马夫人瞪大眼眸，“内侍？皇上现在就给了顾二内侍伺候？”
钱夫人颔首。
马夫人双手匍匐了下胸口，脸色白颤颤的，“可见这得是有多宠爱，还未进宫，就把内侍赐下来了，这侯府，过不了多久，怕是要变成国公府了。”
钱夫人笑了，“赐封国公爵到还不至于那么快，毕竟魏皇后还在宝座上。”
而现在的魏皇后母家，也才是侯爵。
太后娘娘的母家是国公爵。
顾二再得宠，也无法超越皇后，和太后比肩。
回到城门口时，进城的百姓多了起来，郑平想要去和城门官说话，被顾瑾茜拦下来，“没有紧要的事情，排队进吧。”
“是，姑娘。”郑平便又退回到位置上。
可有些时候，你不用权利，不是你决定的。
目前京城里最热门的便是永平侯府，所以城门官怎么会让永平侯府的马车排队，于是不一会儿，排队的人分站在两旁，中间留出一条路来，城门官跑步过来。
“下官见过顾姑娘，顾侯夫人，还请顾姑娘顾侯夫人先行进城。”
顾瑾茜虽讨厌城门官如此行事，可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再呵斥城门官，来表示自己是个爱护百姓的。
“谢谢大人。”顾瑾茜无奈道。
城门官一听顾瑾茜说谢谢他，那个高兴和兴奋，竟然结巴起来了，“下、下官不敢当、顾、顾姑娘、一声谢、谢谢，这是下、下官应、应当做的。”
顾瑾茜都替他累得慌，不过听其声音，应该不是个奸诈之人，便又多说了一句，“你们守城门不但辛苦，也责任重大，京城内外百姓全依赖你们，郑侍卫，替我送些心意给他们。”
“是，姑娘。”
出来时，顾瑾茜嘱咐素心把银票交给郑平，毕竟在外面遇见的男子多，由郑平接触比较妥当。
郑平下了马，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城门官。
城门官哪里敢收，郑平道，“是姑娘给的，你就收下吧。”
城门官激动地双手接过荷包，越发结巴地不会说话了，张张嘴说不出来，索性，跪下磕了一个头。
顾瑾茜心里忽地有些难过，男儿膝下有黄金，就因为身份低微，就只能给别人跪下来。
就如自己，等到进宫后，见到高位分的后宫，她就要跪下来，让你起，你才能起，不让你起，你就得生受着。
到那时，她真的能够忍受吗？
如果不能忍受，起了冲突，又会怎样？
这样的冲突次数多了，元佑帝对她的宠爱还会一如既往吗？
救命之恩总有用尽的时候，到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