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外厅,咖啡馆前的演出台后方。
白玉林和张兆雷西装革履的等着上场,一位满面春风,一位死气沉沉。
满面春风的是张兆雷,死气沉沉的自然就是白玉林。
昨天张兆雷没有告诉白玉林今天这个活动是在国家大剧院的外厅进行演出,这种活动白玉林曾经参加过,十分社死,之后就再也没有报过名。
也怪白玉林自己,他昨天没什么心情打听这些事,只知道张兆雷说这个活的报酬十分丰厚,就跟着过来了,到了地方才知道上了当。
“哎呀,没什么的,老白,你不用摆这么个脸子。”张兆雷劝道:“在这拉几下小提琴而已,2个小时挣1000,为什么不来啊?以前都没这个报酬的。”
确实,之前大多是几百块钱,这次直接1000块,属于是极为少见的场次,而且竟然让张兆雷抢到了也挺不可思议的。
但……
“我还是不想来。”白玉林叹了口气,说道:“在这里演出羞耻度极高,基本上都是音乐院校的学生或者是刚出道的新人,咱们俩来着其实不是很合适。”
“你还牛逼起来了。”张兆雷鄙夷道:“咱俩在这也没比那些新人好哪去,你看台上那几位弹古筝的,就单这首曲子而言,技法已经不弱了,人家缺乏的可能就是一个机遇……”
张兆雷正说着,正在进行古筝表演的几位漂亮妹子就出现了一些低级失误。这种失误是属于行外人听不明白,行内人一听就懂。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在演奏乐曲的时候,加入了一些多余的音符。
古典音乐这种东西是这样的,经典的曲目一般不会有改进的空间,或者说其本身是不允许改进的,它反应的是当时那个年代……演奏者可以运用自己的技法和理解,对乐谱进行充满个人色彩的演绎,但一定是在乐曲中加入多余的连接音符什么的。
这是属于新手常犯的错误,在白玉林和张兆雷这里已经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他俩也有过这个阶段,大概是在大学期间,这俩人在大学期间也是属于同学中的佼佼者了。
“好吧,当我没说。”张兆雷强行挽尊,说道:“不对吧,老白你之前还向我推荐过呢?我记得你和我说这个活好多人都在抢,你想抢都抢不到!”
这属于是白玉林的黑历史了,在刚来北京的时候,听团里人说有这种工作可以挣一些外块,填补一下空虚的钱包,他就信了……
不能说人家心怀恶意,在白玉林刚来北京需要用钱的时候,这确实是一个即能锻炼自己的能力,又能挣块钱的方法,两小时几百块钱,还真就是抢都抢不到。
但在摆脱了最开始的窘境之后,白玉林再次登台去表演这个,就开始有些难受了。
为了钱,可以不要面子,但不那么缺钱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些人中有些格格不入了,其他的表演者要么是青涩的新手,要么是混日子的老油子,极少出现他这种技术水平的人。
而且在国家大剧院的外场演出,在白玉林看来也不算是完成那个愿望清单上的事情。
而且吧……在国家大剧院观看演出的人中,尽管大多数都不怎么懂古典音乐,最多能模糊的找到一种共鸣的感觉去欣赏,而不是去听洋戏,但其中还是有极少一部分听众是懂行的。
就是这些极少部分懂行的听众让白玉林有些难受,当白玉林开始进行独奏的时候,他们会用极为诧异的眼光看过来,然后开始用找毛病的视角来审视白玉林的演出,试图在白玉林的演奏中找一些问题。如果找到了的话,那就会露出安心、放心的神情,如果找不到的话,在白玉林演奏完成后会显得怀疑人生的样子。
这给了白玉林很大的压力,生怕自己演奏出问题。
“你不会是第一次抢到这种演出机会吧?”白玉林诧异的问道。
张兆雷脸色一黑,说道:“当然……是的,我一直想要体验一下这样演出的感觉,但这段时间,我要么没时间,要么抢不到……”
白玉林叹了口气,说道:“这回好了,你可以好好的体验一下了。”
张兆雷追问原因,白玉林就简单的说了一下他的心理压力来源。
“这会有压力吗?”张兆雷第一时间表示了质疑,“老白你这心理也太脆弱了吧?他们看就看看呗,你关注他们干什么?”
白玉林苦笑着说道:“不是我想关注,实在是太近了。”
到了两人上台的时候,张兆雷是真正的理解了‘太近’的含义。
国家大剧院一进门就有一家咖啡馆,不用检票就可以在那喝咖啡,这家咖啡厅的装潢十分现代化,和国家大剧院整体风格非常融洽,咖啡厅的内部只有吧台卡座,桌椅都是摆放在外面的。在这些桌椅中间,是一个只有一台阶高的平台,没有护栏,这个地方就是演出的地方。
所以,这个演出台距离观众的距离,都比不上街演距离观众的距离。
张兆雷一脸的想吐槽,但怕被人听到,就是不敢说,只能憋着进行演出。
两人演奏的是巴赫的《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这属于是目前全球、全世界最受欢迎的双小提琴曲目,共有三部分组成,全曲15分钟左右,一般来说表演都只会用第一部分,这一次因为时长的问题,两人准备的是整体演奏一遍。
他们演出的时段是下午,一般国家大剧院安排演出,都是比较重要的在晚上,下午这功夫在这边看演出,或者旅游的人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听众们能将这座小小的咖啡馆围住,尤其是在有人认出白玉林和张兆雷的时候。
白玉林和张兆雷现在就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演出名单上,上官网就能查到,在特别小范围的听众中,是有一定的认知度的。
甚至有一些听众都知道白玉林和张兆雷都是暂时借调在这的,一些信息都不知道从什么途径传出去了。
当然,这也就是在这个舞台会发生被认出来这种事,等到外面他俩还是Nobady,在正式演出的时候他俩更是小透明。
只是在这个舞台,白玉林两人成为了区别于其他演奏者的另类。
通俗点说,就是来炸鱼塘的。
当这首巴赫的《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演奏完成的时候,两人获得了极为热烈的掌声,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白玉林感觉到了压力,连张兆雷都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压力,他们可以清楚的听到旁边讨论的人群中,有提及他们两人的名字。
可是……接下来的演出怎么办?
巴赫的《d小调双小提琴协奏曲》他们两个人练得太熟了,可能不太出彩,但他们俩可以保证在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不出问题,顺利、完整的完成十几分钟的演出。
可是他们准备的其他曲目,并没有这样十足的把握。
张兆雷开始感觉到白玉林所说的那种压力。
‘都特么怪老白,演出前和我说那些干什么?’张兆雷现在感觉周围的人眼睛里都闪烁着挑刺的光芒。
下一首,两人演奏的是维瓦尔蒂的《春》,也算是比较初级的小提琴二重奏曲目,今天他们准备的大多是比较初级的小提琴二重奏曲目,可能只有最后一首普罗科菲耶夫的小提琴二重奏比较难。
白玉林两人的演出结束时,正好是晚上5点左右,两个人大汗淋漓,西服里的衬衫都已经湿了,在对观众感谢致意后,赶紧去换衣间换了衣服。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来了吗?”白玉林调侃着说道:“我之前来还没人能认出来,属于是小透明,现在倒好,竟然有人认出来了。”
“我……完全没想到……”张兆雷擦着汗说道:“歇会儿再出去,一会儿再感冒了。”
白玉林吐槽道:“你没发现吗?团里根本没人来这演出,新入职的那些人也没有来的。要是好事还能轮到咱们?对了,老张,为什么今天的演出报酬这么高啊?2小时1千,1小时500,和之前比翻倍了啊!”
“我哪知道……”张兆雷毫不在意的说道:“可能是没有人愿意来吧。”
白玉林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问题,但一想之前和魏琳那次聊天,突然觉得这些事情和他也没什么大关系,涨价对他是好事,平白多赚1千块钱。
看了眼张兆雷,白玉林觉得这次可能是多赚了2千块钱,毕竟之前根本没想过要来这块演出。
“你说,大剧院里这些人是真的喜欢听音乐,还只是当洋戏听新鲜的?”张兆雷突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白玉林脑海中第一反应就这些人都是听洋戏的,毕竟在他看来古典音乐再神圣、高端、深奥……也不过是众多音乐类别中的一种,而且还是十分小众的那一种,现代生活节奏这么快,不会有那么多人有时间去欣赏这种门槛很高的晦涩艺术。
但刚要开口,白玉林又想起来刚才演出时,对他们两个人演奏做出反应的那些人,觉得……可能音乐这种东西,只要喜欢听,懂不懂其实不太重要。而且就算是不懂,好不好听这种纯感官的感受,可能是更重要吧。
所以白玉林是这么回答的,“你管人家呢,人家喜欢听,听得高兴,这不就得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走出休息室,此时国家大剧院内的人要比下午时还要多一些,有不少人在等待着进场观看晚上的演出,白玉林和张兆雷褪下西服后,又变成了没人认识的小透明。
“请稍等一下……对,就是你们,稍等一下。”
白玉林和张兆雷在走出大剧院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有人在叫他们,还有点不敢相信,回过头一眼,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问号。
这个人……不认识啊!
这是一位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性,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娃娃脸,身着打扮十分年轻,如果不是额头上正在消退的发际线,白玉林感觉这也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小孩儿。
“哎呀,我刚才没敢认,白玉林,张兆雷,是吧?”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男性颇为得意的说道:“没想到你们来北京了啊,我说怎么在小镇看不到你们了。”
“啊……是我们,你是?”张兆雷被这番话弄晕了,磕磕绊绊的说道。
“没认出来?你再看看?”
白玉林突然找到了点熟悉的感觉,听见这句话,立即就想了起来,“你是……吴非?”
“你看看,还是老白,老张你也不行啊!”吴非打趣道。
“等等,吴非……你是吴非?”张兆雷惊讶的说道:“我去,你都经历什么了,我记得你不是胖得跟个球似的吗?”
吴非和张兆雷打趣了两句,白玉林突然问道:“老吴,你怎么也来北京了?”
“嗨,有点小运气,我被借调了,从小镇走出来了。”吴非笑着说道:“我看看有没有机会留在北京,或者看看有没有机会回哈尔滨,反正是不想回小镇了。”
这又是一位有着明确目标的人,白玉林在心里想着。
正好是晚饭时间,几个人约着就准备去吃潮汕火锅了。
吴非是一名公务人员,正儿八经通过国考进入的公务系统,具体哪个部门……就不方便在书里赘述了。
是白玉林先和吴非认识的,他们一起坐的长途汽车往返哈尔滨和小镇,碰到过三、四次,碰到多了自然就认识了,张兆雷是通过白玉林认识的吴非。
其实他们一起来回往返哈尔滨和小镇的还有一位女生,叫张欣怡,和吴非是一个单位的,白玉林和张兆雷还八卦过这两位什么时候能在一起之类的话题。
现在也属于是他乡遇故知了,三个人还都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