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与林筱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正值六月，还是大中午，所以四周鲜有行人。
“第一次这么早放学，总觉得有点不习惯，话说林筱你的考场是在哪？”
清水的提问良久没有得到答复，所以他不得不重复了一下身边少女的名字。
“林筱？”
“啊，嗯嗯，我在。”
林筱猛得抬起头，仿佛如梦初醒，脸上写满了不曾见过的疲惫。
“你怎么了，一路上都在低着头东张西望的，有什么心事？”
“没有，只是走神了而已。”
林筱脸色很快恢复如常，然后硬挤出来一个笑容。
清水明白，她在自己父母的重压下，早就学会了如何将自己伪装得看上去完美，想要光靠自己一张嘴，大概是问不明白的。
所以他尝试着通过谈话寻找方向。
“额......明天高考紧张了？”
“没有，对于考试，我总是有把握的。”林筱挺了挺胸膛，呼出一口气来，“当你做好万全准备时，任何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那倒也是。”
清水正了正自己书包的肩带，自嘲般摇摇头。
明明这段时间，成绩总有起伏的是自己才对，竟然有空去担心全市统考一直保持着第一的林筱。
说出来自己都会觉得好笑。
“我明天的考场跟清水不一样，好像在实验高中，清水你的考场是在本校，对吧？”
“嗯。”
“到时候可别走错了考场，忘带身份证这种新闻，可能年年都有发生。”
“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好吗......”清水倍感无语。
“你觉得忘拿身份证的都是笨蛋吗？我倒是觉得恰恰相反，正因为三年来的努力只靠几张试卷来决定，所以才会有人紧张过度，大脑空白，而如果是浪费了三年光阴的家伙，反倒能够心平气和地进考场。”
林筱眨了眨眼，脸上的愁容缓和了不少。
“到也能说得通......”清水挠了挠头，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估计让她刚刚犯愁的，应该另有其事，“对了，你前段时间参加的自主招生考试，成绩如何？”
清水也是偶然通过老妈与林筱父母之间的对话知道了这码事。
名校的提前自主招生考试，参加者无不是些凤毛麟角的天才，如果能在自主招生考试中脱颖而出，那么高考基本就没什么压力可谈。
虽然他不觉得林筱会在这种考试里落于下风，但还是有让她犯愁的可能性。
毕竟对手都是些从全国聚集来的天骄......
“马马虎虎，虽然不是第一，但也达标了。”
林筱垂头看向地面，眼神有些飘忽。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某一次周练的成绩。
“等等，那你岂不是？？”
“嗯，只要高考不站到桌子上发疯，基本就可以等着收录取通知书了。”
“呜哇......”
这个消息知道得猝不及防，让清水身上的压力陡增，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就是怕你有压力，现在没办法，你自找的咯。”
林筱双手插兜，步伐跟着清水一起缓了下来。
“没事没事，我还好！”
清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呼吸了几口后，目光慢慢坚毅起来。
他本来跟林筱聊这些，只是想要知道她刚刚在苦恼些什么，没曾想反倒是给自己上了些压力。
在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后，清水垂下眼帘，小心看向林筱。
对方瞪大眼睛，一脸疑惑天真。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什么，赶紧回去吧，老妈说她今天特地请了假给我们做饭。”
“啊......嗯，好。”
林筱噘着嘴思考了几秒后，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前方。
虽然直到现在，清水也不清楚，她刚刚为何要露出那副表情，不过林筱既然不想说，自己也就懒得再深究了。
她比任何同龄人都聪明得多，如果连她都觉得棘手的问题，那估计也轮不到自己担心。
“快点啦，清水！”
林筱在不远处的路口停下了脚步，向还在原地站着的清水挥舞起手来。
“好——”
......
“身份证，2b铅笔，黑色水笔，橡皮之类的都准备好了吗？！明天考试的时候，遇到难题不要慌，先做后面的，你要是不会，别人也不会，你......”
“好了好了，妈，你说的这些，我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清水瘫坐在餐桌边，一脸生无可恋。
明明十多分钟前就已经吃完了晚饭，可老妈就是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他转过头看向餐桌对面，妹妹清澜同样环抱着双手，瘫在椅子上，一脸疲倦。
反倒是林筱，吃完晚饭就借着要再复习一会的借口，早早逃回了房间。
真让人羡慕。
“你懂个屁，你明天高考了你知道吗，你给我稍微上点心，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完事......”
“好了好了，妈，我也要回去收拾一下笔袋了，再见。”
清水已经不想再听唠叨，干脆一推椅子，直奔楼梯间，只不过因为走的太快，差点踩空一节摔倒下来。
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惹得妹妹清澜坐在座位上哈哈大笑。
她完全没想过，清水走了之后，老妈的下一个唠叨对象就会顺延成自己这种事。
“笑什么！你就不要考试了是吗！中考同样重要，你哥就是没出息，也还考了个一中，你现在有百分百把握考上一中吗！？”
清澜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僵住，然后尴尬地瘫在座位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询问。
“妈，你是不是更年期......”
“滚！”
......
清水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最后确认了一次自己要带的东西没有遗漏后，便靠着电脑椅长伸了个懒腰。
晚饭吃得早，老师也说过考试前就不要再做过多的复习以防脑子想太多。
因此在电脑椅上小坐片刻后，他决定起身去林筱的房间转一圈。
二人自从住在同一屋檐下之后，见面就成了异常简单的事。
不需要在阳台上抛纸杯，不需要下楼出门转弯再进门。
只剩下，打开房门，然后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这仅仅几步之遥的距离而已。
清水站在林筱的房门前，想要先敲敲门询问她是否方便。
可手指刚刚碰上门面，大门就被轻轻撞开，露出了一条门缝。
透过这点视野，能够看到林筱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着寻找些什么，衣服散了一床，纸箱遍地都是。
乱糟糟的，完全不像她刚刚所说，想要回来继续复习的样子。
“林......筱？”
清水也没打算继续偷看下去，干脆敲敲房门，提醒了下房间里还在忙碌的少女。
林筱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以至于没拿稳手里捧着的纸箱。
乱七八糟的参考书哗啦啦落了一地，巨大的声响甚至惊动了楼下的妈妈。
“清水？在楼上干啥呢！？”
“没什么，东西没拿稳而已。”
......
“什么啊，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从中午放学时，就一直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清水无奈地笑了笑，将地板上最后一本书收进纸箱后，叹了口气，“竟然只是发带不见了......”
“那可是你买给我的扎染发带！”
“十块钱都不到。”
“可对我来说是无价的！”
林筱将纸箱盖好，重新塞进了衣柜她脸上的愁容，跟中午放学路上时，如出一辙。
“我明明记得我今天有塞进书包里，可是在学校里就一直没有看到，想着可能是上学路上不小心......”
林筱说话语速越来越快，就好像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转转如何？”
清水突然一拍大腿，从床边站起。
......
半小时后。
林筱穿了件薄薄的睡裙，跟清水一起，站在了学校大门口的隔离带外。
二人看着作为考场的警示牌，对视一眼后，便准备返程。
入夏的南方小城，连晚风吹到身上，都让人有种黏腻感。
林筱走在清水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即使来时，她已经把上学会经过的路段，仔仔细细看过好几遍，但此刻，还是希望有什么地方自己看漏了。
“别低着头了嘛，要是真在早上就丢了的话，搞不好发带现在已经在哪个垃圾中转站了也说不一定。”
清水站住了脚，想要宽慰她几句。
毕竟明天就是高考，如果就这样，带着低落的情绪去，多少有点让人看不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林筱没能注意到清水停下了脚步，一不小心，额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林筱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清水。
“......对不起。”
她的整张脸都贴在清水的后背。
透过单薄的短袖，能够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后背渗开。
大概是她的眼泪。
“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就是一根简单的发带而已。”
“可那是清水你送我的。”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起来，“我总觉得，清水送给我的东西，都寄托着一部分你的灵魂在里面，只要能够戴在身边就能让我觉得安心，所以我今天才想着要带去学校。”
“那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清水被林筱这番颇幼稚的言论逗笑了。
他转过身，略微弯下腰，然后擦去少女眼角的泪水。
“那要是按照你这么说，我一直送你礼物，岂不是本体都要变成一具空壳了。”
林筱立刻止住了哭泣，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在邦邦捶了清水两拳后，她不满得吐槽起来。
“清水！你这家伙真的是超会破坏气氛！”
“是了是了，我从来不希望自己以后要成为那种会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大人。”
清水一边被锤一边笑出声来。
在林筱施展完自己的全部攻势后，他才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礼物嘛，丢了就丢了，如果总是因为失去东西而悲伤的话，不就来不及为新得到的东西而开心了吗？”
“......什么歪理？”
“歪理也好，真理也罢，只是不想你难过而已，这话是真的。”清水深吸一口气，双手插入校服的口袋里，抬起头看向星空，“反正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会一直一直出去旅游，到时候我补给你十倍的发带。”
“不是空头支票？”
“我从不对你开空头支票。”
清水挑了挑眉，然后伸出小拇指。
“倒也是。”林筱擦了擦眼泪，勾上他的小拇指，“希望你今后也......”
“一直陪在我身边。”
......
咔哒——
大门被关上后，电子锁被启动。
咬合的齿轮不断转动，发出机械运转的声音。
“这么晚去哪了？”
清水老妈窝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电视的遥控器。
“散了个心而已。”
清水牵着林筱，走进了昏暗的客厅，然后就瞥见了舒舒服服窝在妈妈脚边的猫。
它此刻正缩成一团，抱着林筱求而不得的发带呼呼大睡。
注意到儿子的视线后，清水妈妈换了个姿势同样看向脚边的傻猫。
“早上吃饭的时候，它从林筱没关紧的包里翻出来的，本来想跟你说一声，结果你走得太急。”
清水没由来地笑出了声，然后与林筱对视了一眼。
“找到了呢。”
“原来一直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