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驻守弋阳近三十年,百姓早已将其奉为弋阳之主。
自从知晓三公子被人投毒,城中百姓甚为忧虑,不仅有去寺庙烧香拜佛乞求三公子早日转醒的,更有侯在尹府外送银送药送瓜果蔬菜的。
甚至连街上偶遇闲谈的第一句便是:三公子可醒了?
“尹家要退亲?”
弋阳最热闹的茶楼内忽的飞出一声惊呼,随即是另一人不算低的声音,“切莫声张,三公子如今这副样子,还不知何时醒来,尹大人如此也是为了不耽误林家小姐。”
“可、可万一三公子醒了呢?”
“醒了?三公子这般家世还怕寻不到更好的姻缘?单城中就多少人盯着。”
“那可是平阳侯的嫡女,岂是寻常女子,更何况还有卫国侯那般姻亲,可惜了……”
“怪就怪造化弄人,来,喝茶喝茶。”
包房的门并未关严,里面的对话被路过的小二和几名茶客听得一清二楚,几人对视一眼,匆匆离去。
很快尹翎要同林家退亲之事从茶楼飞向了弋阳各处,一个上午便传成三公子中途曾醒来一次,不想连累未婚妻,哭求尹大人帮其退了婚事。
不过亦有另一个版本:三公子早有意中人,一直不满这门亲事,于是假借中毒退亲。
两个版本越传越邪乎,最后一版隐隐占据上峰,就连那位意中人都被人扒了出来。
慕慈手指点在桌面,等老六绘声绘色讲完,这才开口,“布政使刘召之女?”
老六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道:“正是,传言这位刘小姐娇美如花,诗词歌赋更是随手拈来,是弋阳公认的第一才女。”
“尹翎同她自幼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人说刘小姐曾言此生非尹翎不嫁。”
慕慈落在桌面的手指微顿,没想到散个流言还能听到如此大瓜。
想到林樱提及尹翎时的样子,她问道:“尹翎对这位刘小姐是否有意?”
老六道:“传言是两人郎情妾意,可因事关林姑娘是以我细查了一下。尹翎曾多次婉拒刘小姐,言明只将其视作妹妹。”
妹妹?
慕慈垂眸望向杯中的明橙色茶汤,拿起茶盖将漂浮的几片茶叶拨到一旁,眸色溢出一抹嘲讽,“你这细查可是从尹府查出来的?”
老六愣了下,点头,“姑娘如何知晓的。”
尹翎自幼体弱,是以极少出门,除了几家的宴席偶有露面,大多时间都是留在家中。
可架不住长了一副好相貌,行事温润儒雅如谦谦君子,又有都司指挥使这般好家世,只这几面便成了闺中女子追捧的对象。
身份低微的相见无门只能将这份爱慕藏在心底,如刘小姐这般身份的自是成了尹家常客。
所以想要查清两人之间究竟有无情谊,便只能从尹家查起。
慕慈将茶碗放下,漫不经心道:“猜的。”
今日流言,让慕慈发觉尹翎比尹家几位公子更得百姓喜爱,也更得尹家人喜爱。
就连尹熠那个纨绔对尹熠也很是疼爱。
除了体弱,这位三公子还真是一个完人。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三殿下在尹府住的还习惯吗?”
老六愣了愣,三殿下原本是要来北营陪着姑娘的,却被姑娘拒绝了,如今又问……是何意?
他有些拿不准的道:“姑娘以为,是习惯还是不习惯呢?”
慕慈:“……”
“姑娘,”乌鸦掀帘走了进来,“殿下传信,尹翎醒了。”
慕慈轻‘啧’一声,“醒的还真是时候。”
老六凑到跟前,“姑娘不想他醒?”
慕慈扫了他一眼,忽的笑了,“他不醒,这戏如何唱。”
她将放在一旁的令牌收进袖中,“我虽同尹家有龃龉,但殿下在尹府,不去探望总归失了礼数。乌鸦,守好北营,随时听我调令。”
乌鸦:“是!”
自从断臂处接了新肢还未曾用过,想来很快便能试一试其威力了。
老六忙道:“姑娘,我呢,我呢?”
这段时日被乌鸦盯着,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他都快闲出毛了。
慕慈迈步向外,“你随我去尹府。”
“好嘞!”老六对着乌鸦得意的一仰眉,喜滋滋的追了上去。
除了老六和梁晨,慕慈又点了两百人,一行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尹府。
如此大的阵仗,还未到尹府,尹东平便收到了消息。
彼时他正同尹东清在书房,见尹东平眉头紧锁,尹东清道:“大哥是担心慕将军会对尹家不利?”
尹东平摇了摇头,“只从她冒险救你,便可看出慕将军为人,况且还有世安县之事,若不是她,尹家怕是已经完了,我又怎么会疑她。”
他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尹家有鬼。”
尹东清眉心一跳,“大哥有怀疑的人?”
尹东平摇头,“此局太过完美,若无尹家人配合绝不会做到如此。可查了这么久仍毫无线索,说来惭愧。”
尹东清犹豫一瞬道:“大哥可曾查过陈姨娘?”
尹东平神情一震,猛地望向尹东清,“你、你的意思?”
尹东清道:“我落得如此地步,便是拜枕边人所赐。如此说也只是给大哥提个醒,也好防患于未然。”
尹东平沉默半晌道:“她这些年操持家事,孝敬父母,对熠儿几个更是视若己出,若、若是她……二弟,我信她。”
尹东清心里叹息一声,没在劝说。
不管尹家有没有奸细,又会是谁,只要慕慈插手此事,便绝不会让幕后之人得逞。
心里有了依仗,索性转了话题,道:“既然慕将军潜入粼水城之事已经暴露,我也就不必再伪装,从今日起我是要站在大哥对立面了。”
尹东平见他不再继续劝说,莫名松了口气,笑道:“只要不真刀真枪,无妨。”
尹东清站起身,一本正经道:“不好说,毕竟我背后之人可是出了名的煞神。”
他抬手拍了拍尹东平的肩,“大哥可要小心了。”
尹东平忽的想到那日北营摔落在地,下意识摸上后腰,摇头苦笑,“只望她能手下留情,莫要做真……”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慕将军打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