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深秋林木荒芜,院中银杏树黄色的树叶落了大半,剩余的亦是摇摇欲坠。
随着慕慈声音落下,恰有风动,金黄的叶子在空中旋转落下,同那道浅绿的身影辉映,美的有些不真实。
李玄钦站起身视线落在滴血的腰刀上,温润的眸底染了抹怒意,他不退反进迈步到了刀前,“我是大殷朝的四皇子,岂是你随随便便能杀的……”
锋利的刀刃向前直接刺入了他的左肩,李玄钦疼的喊出声,眸底都是惊惧和震惊。
她竟真的敢。
刀入三寸,慕慈握刀的手微转,一脚将人踹到了地上,刀尖抵在了他的胸口,“下次,会是这里。”
刀尖绞肉的痛意让李玄钦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他咬牙迫使自己忍住,喊道:“我要见三哥。”
他要问问三哥,为何要害父皇,为何要这样对他。
慕慈:“带四殿下和他的人进房间。”
一直守在李玄朗身边的李慕白走了出来,拎着断腿的护卫进了房间,墨一则是将捆住的小内侍带了进去。
卢单原本要扶李玄钦,被慕慈阻止去了隔壁找苏先生看左臂,而苏盛早已被院中血腥的打斗场面吓得腿脚发软,别说去扶李玄钦了,他自己都需要人扶。
是以一时之间竟没有人管李玄钦。
慕慈犹豫一瞬,将刀鞘递了过去。
李玄钦一把将刀鞘挥开,支着身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进了房间。
慕慈挑了挑眉,将刀收入鞘中,迈步就要去房间,柳明飞一般跑了出来,‘噗通’跪在她跟前,哭道:“属下办事不利,险些坏了姑娘的事,还请姑娘责罚。”
男人哭的稀里哗啦,低垂了头一副自责不已的神情。
慕慈微微蹙眉。
对于刺客的身手慕慈一清二楚,龙虎卫只占了人多的优势,想要将人完好无损的救出不太可能。
更何况宋保成的伤是为了救苏盛,亦如在风华镇替李玄朗挡刀一般,他在为自己为宋家谋生路,这是宋保成的选择,同柳明无关。
至于他惊呼旻惠帝归天之事也是情有可原,况且因着他的喊声让李玄钦的人乱了阵脚提前暴露,也算是办了件好事。
只是柳明此人还有待考察不便深讲,只淡淡道:“下不为例,起来吧。”
话落迈步进了房间。
柳明愣怔,心中五味杂陈。
他和柳泽诚同父不同命。
柳泽诚早早过继到了柳太傅名下,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而他是柳父外室所生,因着身世一直被柳家子弟挤兑,仕途之路颇为坎坷。
他在龙虎卫出名了的拼命,可熬了八年也只是个百户。
直到三年前他无意中救了右都督的儿子,这才被柳泽诚看重。
原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被家族看到,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在柳泽诚眼里他不过是条狗,一条可以为他刺探军情,可以帮他打探各个将领喜好的狗。
他做不到摇尾乞怜,却又逃不脱柳家的束缚。
所以即便坐到了副指挥使的位子,他依旧是柳家不讨喜的外室子,惩罚羞辱亦是常有之事。
他今日所犯的错,换做柳家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可慕姑娘只轻飘飘说了句下不为例……
脑中闪过慕慈院中对战的画面,奇怪的是没有血腥,只有她救下墨一,将卢单护在身后的样子。
柳明低垂的眸子逐渐坚定,半晌站起身神色平静的向外走去。
…………
李玄钦撑着身子进了屋内,当看到甄远的尸体时,强装的镇定不复存在,他瞪大了眼睛望向靠坐在床头的男人,颤声道:“三哥,你究竟要做什么?”
李玄朗薄唇勾出一抹讥讽,沉声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们母子杀了皇兄,还要杀我,对得起我母后,对得起我外祖,对得起柳家对你们的照拂吗?”
一声高于一声的质问在室内回荡,震得李玄钦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又疼又乱还有不知所措的恐惧。
他呆愣原地对上李玄朗深邃漆黑的眸子,猛然道:“我虽嫉妒你们得母后宠爱,可并未有龌龊心思,始终敬你们为兄长,怎会……”
‘杀你们’三个字在他唇边翻转,始终说不出口。
不是心虚,而是李玄朗眸底的讥讽和恨意让他意识到此事不简单。
他的侍卫为何被杀,内侍又为何被制住?
他眸色冷厉的望向断腿的侍卫,“武义。”
被切断了双腿,因着失血武义脸色惨白,整个人疼的奄奄一息,他望向李玄钦,哀求,“殿下杀了我……杀了我吧……”
李玄钦迈步就要过去,被李慕白横剑挡住了。
慕慈进门看到这一幕,对着李慕白摆了摆手。
李慕白虽然疑惑,但也撤了剑。
慕慈抱臂靠在门上,视线同李玄朗短暂交汇后望向了李玄钦。
李玄朗见她‘直勾勾’盯着李玄钦,心口莫名的泛起一抹酸意。
他这个弟弟样貌虽不及他,却惯会伪装成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引得京都一众世家女子追捧倾慕。
阿慈莫要被他蒙骗了。
脑中不受控的涌出各种慕慈被李玄钦哄骗的画面,气得他握紧了拳头,只恨此时双腿未愈,否则定要下去狠狠教训他一番。
慕慈并不知道李玄朗的‘担忧’和那些脑补的画面,她之所以让李慕白让开,是想看看李玄钦会不会杀了护卫。
如果杀了,虽证明不了他参与此事,但也让她明白此人留不得。
护卫所为定是受人指使,背后不是李玄钦便是继后和柳泽诚。杀了护卫灭口的意图太过明显,即便李玄钦不知情,也定是因为猜到此事背后的人同他关系匪浅才杀的人。
既然他要维护背后之人,那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为了大殷的安稳,她也不会留他。
“殿下,求求你杀了我吧……”
护卫哀求的声音犹如蝇蚊,望着走过来的李玄钦眸底闪现出一抹希冀。
肩上的疼痛让李玄钦气息有些不稳,他迈步到了护卫身前,问道:“三哥为何说我要杀他?”
护卫眼眸闪躲并不回他,只是一味哭求道:“殿下,杀了我,杀了我……”
李玄钦微闭了眸子,一声声的哭喊钻入耳中,他深呼吸一口,猛地俯身捡起地上的绣春刀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