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液顺着冥北军破败不堪的锈剑流淌,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却又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江阳脸上的勉强笑意扯下,他的生机…在逐渐流失。
那抹鲜红刺痛了江酬安的双眼,他嘴唇颤抖,眼眶隐隐发红,一双瞳孔止不住的收缩放大。
他回头看向毫不在意的武忠侯,那副面孔当真该死!
江酬安冲上去,每一拳一剑都是要命的打法,拳影交错间隐约得到了突破,他一拳一拳猛力砸向武忠侯,大口大口的喘气试图平息自己的怒气,奈何仇恨占据了全部思想,武忠侯此时已到极限,方才放血召唤冥北军,气力虚的很,哪还有力气对付发疯了的江酬安。
江酬安咬紧牙关,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我!
一拳,正中腹部,两拳,打中侧脸,武忠侯在落败,他突破了…从习武开始已经很久未曾突破了,看吧,多么可笑,自己的突破是用好友的性命换来的!
武忠侯肢体逐渐僵硬,手上的斑纹逐渐腐烂,原是召唤冥北军的反噬!他动不了了!
硬生生迎面吃下生着江酬安一拳,那张一向威严的脸庞被打肿,渗出血丝,下颌被这只大手卸掉…
才半柱香的功夫,武忠侯就叫发泄怒火的江酬安打的不成样子,叫台下疗伤的众人看着都疼。
正与冥北军打斗的离江清风三人看了一眼江酬安此时的样子,直叫人发怵,一旁稍稍恢复了些气力的南宫幼宁被吓到愣在原地。
离江朗月见状眯眯眼:“他是真的动气了啊。”
就连江冠清也站在原地摇头,嘴中不知道讲着什么,却不会阻挡这个儿子半分,他知道,现在谁也阻止不了。
江酬安冷着脸扯着牙关,举起拳头,用力过猛的骨节渗出血迹,他却感知不到疼痛,试图给眼前被自己打个半死的武忠侯最后一击,该有个结果了,他这些年所受的所有委屈。
他提起手中微微发颤的兰宁剑,怒目圆睁的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武忠侯,只见他嘴中含着一口血,含糊不清的笑着凑近江酬安:“咳…就算你杀了我,咳咳咳咳咳,那个傻小子也活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江酬安喘着粗气,提剑猛然刺向武忠侯,却在将要入其左胸的那一刻,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不能精进半分,手的主人微微用力一掌,江酬安抽离了兰宁剑。
“只要是这把剑杀了他就行对吧。”
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随即加了两分认真的底色。
江酬安退后两步,看清来人,正是大苍的太子殿下,褚君尧。
“你不能杀他,他如今尚未定罪,还是大苍的一品王侯,若是你杀了他,会很麻烦。”
褚君尧轻声安抚江酬安,一只手拍了拍其肩膀。
“但是我不一样,我有立即绞杀他的权利,所以你快去看看那个濒临死亡的小兄弟吧,他…快要不行了。”
褚君尧扭头将剑刺进武忠侯胸膛,用了十分力气,眉目间十分平静,嘴中轻念着。
“大苍四十六年,一品军侯蒋忠於,欺压百姓,逼死人命,私下招兵买马,买卖官职,试图叛乱谋反,斩之。”
随着褚君尧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兰宁剑穿透武忠侯的心脏,贯穿了武忠侯的整个身体。
一旁的江冠清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啪嗒一声,一双只敢在暗夜中练了十年剑的粗糙大手止不住的颤抖。
…兰宁,我们为你报仇了,十年了,你泉下有知,也应当知道,我们的安儿啊,长大了…
江冠清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眸看向因为武忠侯死亡而抽离回剑矢的冥北军,江酬安捞过落在半空的江阳。
江阳胸口处被掏空了一个大大的血洞,隐隐黑气缠绕其中,他的骨血正在被抽干,生命即将流失。
离江清风和沈离渊以及祁玉三个打斗的冥北军定格在原地,没有褚齐未央的命令动不得半分,三人抽身看着兄弟情深的二人,心中波涛汹涌,就连一向自持坚强的南宫幼宁也只得干了嗓子,扭头过去不敢看眼前这般场面。
江阳气若游丝,嘴角却还是挂着标志性的灿烂微笑,在苍白的脸上彰显的更加明媚可爱,浅浅的酒窝依旧陷入稚嫩的脸庞,因为主人的丧命而感到凄凉。
“少爷…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江阳嘴唇微动,说出几个字来吃力的很。
“你说,我听着呢。”江酬安感到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流失,颤抖的不行,生怕江阳下一刻迎来死亡。
江阳嘿嘿一笑,用嘴中的鲜血润了润嗓子,不好意思说着:“我…我最近违背的少爷你的意愿,偷了南宫姑娘的钱袋子,不过…我还给她啦,南宫姑娘说…说她原谅我了。”
江酬安终是没能忍住眼眶中的热泪,顺着白玉般的脸庞淌下来,浇在江阳胸口的血洞处,没人察觉到,洞口萦绕的黑气逐渐消散…
“少爷,下辈子,我能不能做你弟弟啊?”
江阳小声说着,而后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样,您就可以教我识字,教我习武,我就…不用挨饿,不用去…偷盗了。”
那一抹勉强的笑容在江酬安眼中异常刺眼。
他几乎哑着嗓子点点头,想起了三年前被家人卖到戏班子中的瘦弱男孩,男孩因不听话被打的遍体鳞伤,肿着小脸从草堆中翻东西,穿着单薄的破衣在隆冬中偷盗旁人的钱袋子,却只是在被他看到时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江阳看到了满意的答案,咧开嘴笑了,似乎是困了,他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小,气声说着:“还是算了吧,这样,下辈子就遇不到公子你了…”
男孩没有了气息,将最后一抹笑容留在了世间,江酬安默然不语,只是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什么表情,一只手落在江酬安肩膀上,是南宫幼宁。
南宫幼宁眼眶早已湿润,这怕是人生第一次历经生死之事,却感慨万分,那个骄阳少年,终是留在了他的拯救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