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安侯府大门外,多日来的奔波让李四看起来疲惫不堪,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夕阳西下,倦意阵阵袭来。
他走到门边,轻轻地拍了拍门框,“请问二夫人范氏在家吗?我有要事禀报。”
门房慢悠悠地打开门走了过来,斜着眼睛打量了李四一眼,“你是什么人?我家夫人也是你能随便见的?”
李四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是官府的差役,有要事求见二夫人范氏,还请通报一声。”
门房见李四身穿粗布衣裳,腰间佩刀也并非什么好货色,心中更加轻视,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你等着吧。”说完,便转身进了院子,留下李四一人在门外吹着冷风。
李四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才被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领进了院子。小厮将他带到一处正房前,说道:“我们老夫人要亲自见你,你进去吧。”
李四心中疑惑,这范氏的婆婆为何要见他?但想到自己身负使命,便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烧着暖炉,温暖如春。一位头发花白,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端坐在上首,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老夫人,您唤小的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李四躬身行礼,恭敬地问道。
老夫人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你是官府的差役?可是从最北处而来?”
“回老夫人,正是。”李四心中疑惑更甚,这老夫人为何对他的来历如此清楚?
“我那亲家和孩子们,如今可还安好?”老夫人叹了口气,眼角似乎泛起泪光。
李四心中冷笑,这老夫人装模作样,演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他可是亲眼见过,当初武安王府被抄家流放时,这位老夫人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如今却在这里惺惺作态,真是可笑。
“老夫人放心,他们一切都好。”李四不动声色地说道,并没有透露太多细节。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我那孙女晴儿,她一向娇生惯养,如今到了那苦寒之地,可还适应?”
“这……”李四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可是晴儿她出了什么事?”老夫人见李四犹豫,顿时紧张起来,唰的站起来,急切地问道。
李四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下,平静地说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叶娘子她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些不相信。这差役明显有所隐瞒,莫非晴儿真的在流放之地吃了苦头?
老夫人心中暗自盘算,这李四是官府的差役,应该不敢欺瞒她。可是,他为何要隐瞒晴儿的情况呢?难道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李四是吧,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那二房媳妇?”老夫人换了一种语气,试探着问道。
“回老夫人,小的这次来,是奉命给二夫人范氏带口信的,内容,小的不便透露。”李四不卑不亢地说道。
老夫人脸色一沉,这李四油盐不进,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罢了,你下去吧。”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李四退下。
“老夫人,小的还有一事相求。”李四并没有离开,而是拱手说道,“这口信事关重大,小的必须亲自面见二夫人范氏,还请老夫人行个方便。”
老夫人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不悦。这李四不过是个跑腿的差役,竟敢对她指手画脚,真是放肆!但转念一想,这李四既然是奉命而来,必然不敢胡言乱语。若是真的事关重大,她也不好阻拦。
“高嬷嬷,你带他去二房吧。”老夫人沉吟片刻,吩咐道。
高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办事妥帖,深得老夫人信任。她上前应了一声,便带着李四离开了正房。
李四跟着高嬷嬷穿过几条抄手游廊,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院子。院子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几株腊梅傲然挺立,给这寒冬腊月增添了几分生机。
“二夫人就住在这儿,你且在此等候,老奴进去通报一声。”高嬷嬷指着其中一间厢房说道。
李四点头应允,目送高嬷嬷进了房间。他站在院中,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二房的院子虽然比不上正房的气派,却也别有一番清幽雅致。
正当李四沉思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怒气冲冲地朝他跑来。
小男孩身穿一件青色棉袍,头上梳着两个总角,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怒目圆睁,像是要把李四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是谁?为何擅闯我娘院子?”小男孩跑到李四面前,叉着腰,大声质问道。
李四看着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小男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说道:“小朋友,我是官府的差役,特地来给她送信的。”
“我不信!你一定是坏人,想要欺负我娘!”小男孩根本不听李四解释,挥舞着小拳头就要打他。
李四见状,连忙伸手拦住他,无奈地说道:“小朋友,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恶意。”
“皓哥儿,不得无礼!”这时,房间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小男孩听到声音,立刻停止了挣扎,转身跑到房间门口,委屈地说道:“娘,有个坏人要欺负您!”
李四听到“皓哥儿”这个名字,心中一动。他知道范氏有个儿子,名叫叶皓,看来这个小男孩就是了。
“皓哥儿,不得胡说!这位是客人,快向客人道歉。”范氏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皓哥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向李四道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李四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这时,范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高嬷嬷。
“这位是……”范氏疑惑地看着李四,问道。
“二夫人,小的名叫李四,是奉命给您送信的。”李四说着,从怀中掏出信笺,递给范氏。
范氏接过信封,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顿时脸色大变。她颤抖着手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娘!姐姐他们怎么样了?”皓哥儿看到范氏的反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焦急地问道。
范氏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握着信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夫人,您……”高嬷嬷见状,也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
“嬷嬷,我要去见老夫人!”范氏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我女儿他们还活着,我要去告诉老夫人!”
“娘,我也要去!”皓哥儿也跟着说道。
“好,我们一起去!”范氏说着,拉起皓哥儿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李四看着范氏母子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祈祷:二娘子,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范氏步履匆匆,拉着皓哥儿径直往老夫人住的庆安堂走去。高嬷嬷想拦又不敢拦,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唯恐范氏母子二人冲撞了老夫人。
皓哥儿年纪虽小,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发生了大事。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仰着小脸问道:“娘,是不是姐姐他们出事了?”
范氏低头看了眼儿子,眼中的泪水越发汹涌:“皓哥儿别怕,你姐姐他们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范氏却说不出口。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收到女儿消息的狂喜,又有得知女儿一家惨遭流放的心疼,更有对未来命运的担忧。
“李四,你跟我进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夫人。”范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对身后的李四说道。
李四亦步亦趋地跟着范氏进了庆安堂。老夫人正坐在暖炕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不悦道:“老二媳妇,你这是做什么?没规矩!”
范氏顾不上理会老夫人的责备,几步上前,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母亲,您看看这个!”
老夫人狐疑地接过信笺,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是一变。信上字迹娟秀,是她那孙女叶晚晴的笔迹。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报了个平安,说她们一家在流放途中一切安好。
老夫人看完信,又惊又怒,猛地将信笺拍在桌上:“逆女!真是逆女!都已经被流放了,居然还敢写信回来!”
范氏早已料到老夫人会是这个反应,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跪倒在地:“母亲,晴儿他们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如今他们被流放千里,生死未卜,还请母亲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出手救救他们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救他们?我拿什么救?他们犯的是谋逆大罪,皇上没要了他们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还敢去求情不成?”
“母亲……”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怒斥一声,指着范氏说道,“你也是个糊涂的!他们一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就给我断了和他们来往的念头!”
范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皓哥儿拉住了衣袖。皓哥儿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和祖母顶嘴的时候。他跪在范氏身边,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求求您救救姐姐吧!皓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老夫人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孙儿,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但她向来心软,但这件事关系重大,她不敢轻易插手。
“皓哥儿,你起来。”老夫人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不是祖母不肯救你姐姐,而是祖母也无能为力啊!你放心,你姐姐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皓哥儿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只知道祖母不肯救姐姐,顿时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范氏见状,心中更加难受。她知道老夫人这是铁了心不肯帮忙了,便不再强求,只是默默地将地上的信笺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李四,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范氏拉着皓哥儿站起身,对李四说道。
李四跟着范氏母子二人来到院子里,将叶晚晴在流放途中的遭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范氏听得心惊肉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范氏擦干眼泪,感激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二夫人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李四连忙说道,“小的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
李四走后,范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女儿一家现在虽然暂时平安,但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娘,您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姐姐的!”皓哥儿握紧小拳头,坚定地说道,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范氏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弯下腰,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皓哥儿,你真是娘的好孩子……”
范氏心中明白,老夫人是不会插手这件事了。她将信笺仔细收好,贴身放好,这是女儿唯一的音讯,她要好好珍藏。
“皓哥儿,我们走吧。”范氏牵起皓哥儿的手,母子二人相依偎着,慢慢地往外走。
庆安堂外,高嬷嬷焦急地等待着,看到范氏母子二人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二夫人,您没事吧?”高嬷嬷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范氏微红的眼眶上,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我没事。”范氏摇摇头,不愿多说。
“二夫人,您也别太伤心了,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高嬷嬷安慰道,心中却也暗暗叹息。
范氏勉强笑了笑,带着皓哥儿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