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红心向着祖国
等待看诊结束的时间里,刘暮和牛波一已经把所剩不多的村子转了一圈。
这里的情况比较海城那边算是好的,起码有几座房子损毁不到三分之一,从修复的痕迹看起来之前还算坚挺。
数座房子里都有人住,燃烧了火,甚至有一座房子还有发电机,用的是电热取暖,在目前来说是相当奢侈的行为。
房子光是外观就相当豪华,说不好当年这村子出过富豪,而这个富豪家人还活到了现在,并且储存了不少物资。
居然没有被抢?
刘暮刻意来回两次经过,终于也成功引起了房子主人的注意。
“当兵的,你们是哪个基地来的?”
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被一个年轻一些的妇人扶着,衣着都是足以抵抗一阵子低温的羽绒服。
“海城壁垒,老人家,你们家有人脖子不舒服吗?我们的医生在前面看诊。”
刘暮隔着围墙上的铁栅栏回答,并没有让牛波一藏起来,狗子在她身边,鼻子里不断喷出白色的雾气。
“不用,我们没事,好着呢。你们这回带什么来了?能跟你们买东西吗?”
买?刘暮眸色微动,“抱歉啊,老人家,我们的物资都是配额给你们基地的,等到分发的时候你们可以按人头去领。”
“领什么,谁要跟一帮泥腿子一样,”老人家在廊下,淋不到雨雪,寒风也被大房子挡了,对刘暮的提议嗤之以鼻。
“妈妈,”妇人拉住要继续说话的老人,有些抱歉地朝刘暮道,“我们缺一些调味料,想问你们有没有,也可以给东西换,你看行吗?”
妇人倒是客气一些,但言语间并不亲和,跟老人家比起来,她的傲慢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只是普通说话也能显示出那种天生的贵气。
可惜,刘暮不吃这一套,甚至有点不耐烦,“不行,还是等你们基地长的通知吧。”
说着她就要走,又被妇人叫住,“我们只要点黑胡椒,你们有吗?”
似乎对于不能买卖和换取并不在意,只要刘暮这边有,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就在刘暮想要再次强调基地的统一性时,大房子的门打开,走出个中年男人。
男人长相与老人家有八分相似,应该是母子,就连那没有城府的傲慢也一样,“你跟她一个当兵的说什么,妈想要吃那个味儿,一会儿让人送过来就行了。那些泥腿子随便给点面包,什么换不到?”
“对,还是我幺儿说得有道理,”老人家似乎觉得刘暮浪费她的时间,冷哼一声,“带你的狗走远点,狗东西,别吓着我好幺儿。”
男人扶着老人进了房子,只有妇人脸上歉意更浓,想要跟刘暮道歉,却被男人呵斥,“还不进来,热气都散了,赶紧去做饭,没见我妈妈都饿了吗?”
“诶,好,我这就去,”妇人并没有进那间看起来很暖和的大门,而是从一扇侧边的小门进了厨房。
刘暮摸了摸下巴,带着狗子走了。
“你说的是钱客隆吧,他没什么出息,那家有出息的是他大哥钱客盛。是我们村出去的生意人,据说还是市里的首富呢。灾难前别提多风光了。可惜大火给他家的工厂和农场都烧没了,现在就剩下座大别墅看着还算气派。”
已经吃了药的戚凤霞被刘暮找到时,已经没有先前的排斥,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他们家存了很多物资?怎么也没给你们分点食盐?”
这不是刘暮挑拨,如果是同一个村的,多少得念一点乡亲情谊,不该看着大家生病才对吧。
即便是刘暮自己,美食街但凡有别的幸存者,她就是不收留,也给人送到海城壁垒去。
她,多好的人呐!——这么想的时候,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年根本没有救人的想法。
“别提那家自私鬼,越有钱的人越小气,”戚凤霞想起这个就来气,有些冻裂的脸都皱了起来,“他们家风光的时候也没给过我们一分钱好处,他家修别墅都不请同村的工人。就连村里通到他家这条水泥路,还是国家修村村通的时候,大家给钱一起修的,他们家房子大,占的路明明更长,但就是闹着多一分钱都不给。不仅不给还放话说要是不修到他家,他家就有办法让我们村一条路都修不成!”
这可是真比自己还抠门了,刘暮不禁感慨,看看人家真正的有钱人,哪里会回馈乡亲?钱都揣在自己口袋里,一个子都不往外拿。
“然后呢?”
“然后灾难来了,大家都知道他家有地下室,去求救,还被他家保镖打了出来。就连现在,村里人生病,就他家没事,他们肯定也知道原因,不还是什么都没做嘛。你都看见了吧,他们自己囤积了物资,还经常过来问我们要东西,我才不给他们呢,脸皮厚!”
小伙子见刘暮不说话了,突然有点不安,“首长,你不会跟他们……认识吧?”
本来想说‘你不会跟他们一样吧’,还好戚凤霞不傻,立马换了问题。
刘暮摇了摇头,觉得这小子问题有点奇怪,自己要是跟那家人认识,还会来问他吗?
“你之前说我是吃人的怪物,为什么?”
“啊,这……”
两人站在室内窗户边,离开人群有些距离,确保不被别人听到。
可在窗户外的牛波一耳力过人,立马站了起来,火热的大舌头在窗户上一舔,窗户立刻明亮一块,狗子就通过这一块瞪着戚凤霞。
“我,没,不是我说的,”戚凤霞被狗子的举动吓得后退一步,明白自己跑不掉,才解释,
“是山那边的基地传来的消息,说是壁垒的老首长重伤送医途中死了。新来的首长不是人类,长得怪模怪样,三头六臂,还会在晚上出来吃人。
“我们这些基地迁移过去的人都被关了起来,做了,做了……”
“做了什么?”刘暮听着话总觉得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三头六臂?咋不说她会七十二变呢?
“做了供你们吃的‘储存粮’,”话已经说到这里,戚凤霞脸上闪过豁出去的决绝,“他们说你们吃人肉,先是老弱病残幼,然后是我们这些外来者。不然那么大的壁垒,上万人,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养活。”
谣言,如此残酷,却又有一定的合理性。
“有道理,”刘暮习惯性摸着下巴,还在戚凤霞惊恐到想要逃跑的眼神中微微点头,她说:“传谣言的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我敢说,这个人肯定是汉奸,不仅不爱国,还想策反你们。”
这……吃人的谣言怎么扯上爱国了?
看他疑惑,刘暮突然拍了他的肩膀,小伙子果然身体立刻变得僵硬,“孩子,我只能说,咱们华国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强大,物产更加丰富啊。不过,那你怎么只说我是吃人的怪物?”
“这个,”戚凤霞终于明白了刘暮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国家给出的支援养活壁垒根本没问题,可现在要怎么解释,能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吗?
似乎不行,反正都说了一半了,那,“他们说‘储存粮’的事就是你提出来的,为了当官,让壁垒的人相信,你天天吃人肉。”
“瓦特发???沃日!”刘暮没忍住,是真的忍不住,“我一个大老板需要这么委屈自己的胃?疯了吧,握草,哪个狗日的传来的,说,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他!”
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戚凤霞一时没抓住,抿了抿唇,“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家,他们那个首富儿子现在在山那边的基地,听说还是个能说上话的大官。”
“那人没死?”刘暮还以为首富大儿子死了,留下巨额财富让没水平的老妈和弟弟继承,原来不是这个剧本么?
可转念一想也对,若不是大儿子有势力,别的不说,就那一家人的态度早就被抢了,有没有命活到今天还两说呢。
“那人叫什么名字,平时除了跟你们传谣,还有别的吗?”
“有的,首长,还有别的,”戚凤霞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见他踌躇不说,刘暮想说不想说就算了吧,她一个运送物资的也不想管太多,不够累的。
可是……他说了,“他要我们信教,就,其实,那个,以前我们基地是江部长支援的,就是那个突然变成了怪物的部长……”
说到这,小伙子匆忙看了刘暮一眼,见后者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才咬着牙继续。
“他不在了后,我们日子才难过起来。本来那家人不敢插手基地的事情,最近他家大儿子经常回来,说只要我们跟着他们家信教,就能跟他们一样吃穿不缺,还能帮我们弄度过寒冷的房子……”
刘暮记得壁垒最初为了让各处基地得到有效的保护,有个什么分配到每个干部负责的政策,如今想来,这里应该就是江汉重负责的基地之一了。
江汉重作为江家人,想要在三省建立自己的势力,光在壁垒内部争权夺势就是空中楼阁,自然作用不大,从各处基地下手才能真正掌握牢固的力量基点。
难怪啊,刘暮唇角扯出一丝笑,杨朔肯定早就料到这一点,才非要她带队出来各个基地送物资,但……
如果杨朔真的要刘暮在基层建立起属于她的牢固信任,那是不是说,杨朔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不错啊,跟着信仰就能有吃有喝有暖和地方,你们不愿意?”
要是放在上辈子有人在极寒中给刘暮提供这些条件,别说是信教了,她能直接管对方叫‘爹’。为了活命,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问题就在于,这些人还没尝到真正活不下去的绝望。
果然,戚凤霞满脸抗拒,甚至对刘暮生出几分不满,“他们那一家人哪有好的,再说了,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一代,为什么要搞封建迷信?”
一句‘你一个领导能不能坚定地做个无产阶级战士’差点就说出口了。
刘暮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他们让你们信的不会是‘十三圣洁修女会’吧?”
这个名字让青年瞳孔紧缩,甚至远离了刘暮一步,怀疑丝毫藏不住,“你……?”
“我不是,我没有,”刘暮哪里还不明白,“那确实是个邪教,你们别不到活不过明天的时候不要信。不过,艰难的时候假装信一下,弄点物资也可以。放心吧,事后我不会追究。毕竟……”
她神情间凝重起来,语气也往下沉,“壁垒尽量运送物资给你们,但也可能出意外,无论什么时候,你们能活着最重要。紧急避险,懂吗?”
“那,你是要我们拿他们东西,假装信仰?”戚凤霞有点犯难,其实他们没有信教的最大的原因……“我们只拜妈祖娘娘的!”
好吧,刘暮发觉自己多虑了,生在沿海她就该明白,九成九以上的本地居民跟她一样,信仰分为两个:红心向着祖国,运势拜求妈祖。
“我的意思是,做人要灵活,年轻人,”刘暮捏着青年不太厚实的肩膀把人拉回来,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嘀咕了半天。
坚信自己是戚家军后代的戚凤霞小伙子,在她的存活理念开导下,眼神越来越亮,甚至冒出一点狡诈。
戚凤霞对异教的排斥有了新的应对方针,并决定将刘暮的办法好好传达给大家,当然,要私下里悄悄跟大家达成默契。
只要不喊出来,打地主分田地这种好事,谁都有点血脉在身上的。
就在这边看诊结束时,之前那家人的老二来了,还带了四个持枪的保镖。
一进门,直接喊话,“刘暮,哪个是刘暮,让她出来跟我说话!”
大部分刚服用了药物的群众聚在一起,有感谢两位医生的,有感谢战士们冒着风雪送物资的,大家其乐融融地聊天,热闹氛围被来人嚣张的喊话打破。
刘暮看了一眼,正是钱家的老二,钱客隆。
“你们找首长做什么?”
刚得了实惠的群众可不喜欢别人这么喊他们的恩人,有年长者怒视,“钱老二,你什么身份,敢这么叫我们首长大名?你大哥是不是又没教育你了?”
这话引起哄堂大笑,大家一个村子光屁股长大的,谁不知道钱家老二就是个草包,什么事都靠大哥,还喜欢在外耍威风。
若是钱家人给村子带了实惠,大家说不定还能给他几分面子,可偏偏这家人忘本,不遭人记恨才怪。
那大房子的玻璃窗十天半个月就要换一回,十几个保镖轮岗都看不住,可不就是村里人做的。
而钱老二最厌恨的,就是别人拿他跟大哥钱客盛比较,比不上,还要靠大哥。
“谁让你搭话了,小心老子弄死你,”钱客隆当即就红了眼,掏出一把手枪就喊,“什么年月了,你们这帮泥腿子还敢乱说话,老子打死你!”
“你要打死谁?”刘暮从人群中站起来,手里还握着半块乡亲分给她的饼干,咬了一口,“老娘就是刘暮,东南三省最高军事长官!
“什么年月了,敢在老娘面前嚣张,老娘都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打死你!”
话音落,齐刷刷的子弹上膛声响,让室内瞬间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