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音乐节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宋筱筱就被宋伯接走了。
一直到离别，宋筱筱都没怎么理我，和她离家出走刚来投靠我的时候截然相反。临末了，在宋伯的提醒下，她才对我说了一句道别的话。
——“陆然哥，有缘再会。”
宋筱筱这话，总感觉像是带着一种“再也不见”的不吉利感。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感觉一夜之间，很多事情都变了。如果非要说的话，宋筱筱变得奇怪，应该是大年初一那天开始的，但到了昨天，这种变化由量变成了质变。
我觉察到，我和她，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亲密了。
更让我惶恐不安的是，我总觉得陆漓也有了这方面的趋势，她和我之间不知不觉中多了一层隔阂。说不上来是什么，但那道隔阂就横亘在我和陆漓之间，并且制造了一条裂缝，而裂缝正在自发地扩张。
把宋筱筱送走后，我和陆漓回到家，相顾无言。
我们隔着茶几对坐在沙发上，好半天一动不动，直到我忍受不了气氛，拿出手机假装在看新闻，客厅里的尴尬才稍微消散了些。
说起来，这是过年从宋东市回来以后我和陆漓的第一次在家独处。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极度的尴尬又朝我袭来。
最近过了太多和往常一样的吵闹生活，我竟然没什么时间认真思考过陆漓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这个问题。现在静下来以后，这个问题又开始困扰我。
“我回去睡个回笼觉。”我怕自己脸上藏不住事儿，找了个借口想躲回房间。
哪知道，我刚从沙发上站起来，陆漓就叫住了我。
“然叔，我有事要和你说。”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什么事？”
“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聊。”陆漓认真地说。
原本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可陆漓突然变得如此严肃，让我有点拿不准了。
我略带不安地坐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陆漓说。
有事瞒着我？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潜意识有个可怕的念头在发酵——她不会知道了吧？
“……什么事？”
“我……”陆漓顿了顿，“要去交换留学。”
就这？
我松了口气，笑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出息了啊，还能去留学？”
“这个月就走。”面对我的笑容，陆漓却依然板着脸。
“这么快？”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不算什么大问题。
“其实从上学期就开始准备了。学院的选拔是去年底，然后确定名额是在上学期期末的时候。上周签证也下来了。”
“去哪？”
“日本一桥。”
“多久？”
“一年，春季学期过去，明年冬天回来。”
“这样啊。”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陆漓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摸了摸后脑勺，强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调侃道：“干嘛呀你！这不好事吗？搞得这么沉重干嘛？放心，我不会嫉妒你的。”
“然叔……”陆漓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会是怕你走了，我会寂寞吧？那你真的想多了。”
“不是。”面对我的玩笑，陆漓却否定得很坚决。
第六感告诉我，陆漓不对劲。只是留学，她不至于如此的。她肯定有别的事。
“到底怎么了？”
“你现在有悦灵了，才不会寂寞。”
“……”我无语了。别提这茬了好吗？
“我九岁到你家来，这是第一次离开吧？”陆漓话锋一转。
“算是吧。不过你这词用的，这是我们的家。”我纠正她。
“这一次，是我独立的开始。”
“嗯？”
“我想好了，留学回来，我就搬出去。我东西还挺多的，宿舍肯定放不下，先租个房子吧。”
我眉头紧皱，打断道：“陆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吗？我要独立了。我该独立了。”
“就算是独立，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我提高了声调。
“然叔。”陆漓平静地看向我，“我说的独立，是真正的独立。我，和你，从此不再是一家人。”
“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什么意思吗？”
面对陆漓的反问，我惊恐万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是我大哥收养的孩子呢？连我都是最近才从宋伯那里知道的，以宋伯的性格，不可能绕过我告诉陆漓……
所以陆漓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陆然，那我说清楚一点，我们之间错误的关系，就此断绝吧。”她不再称呼我为然叔，而是叫了我的名字。
“错误的关系？”
“户口本。”
“户口本？”
“我要移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不该在上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然，你还在骗自己吗？”陆漓突然提高声调，“我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你和你大哥本来就不是很亲密，是他自作主张收养了我，让我成了你们陆家人，然后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就走了，你就稀里糊涂把我当成你的亲侄女。可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女人！我麻烦了你十年，不想再错下去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炸了。
原来，陆漓知道了。她知道真相了。
我几乎要情绪崩溃，但仅存的理智让我冷静下来。越是在这个时候，我越是要向陆漓传达我真实的想法。
“陆漓，你听我说。”我按捺住内心的汹涌澎湃，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和我是一家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即便你不是我大哥亲生的，但他当年选择了收养你，你就是他的家人。大哥走后，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们不是靠着血缘走过来的，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彼此陪伴过来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你不要这么想，好吗？”
陆漓颓然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她笑了，笑得很苍白。
“陆然，我不想做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