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笑容逐渐放大,缓缓走到阶梯边,听着下头此起彼伏的声音,挥了挥手。
片刻之后,淮王府护卫齐动,冲入人群,将适才呼和的所有人全数押下。
有人试图反抗,制造出些许混乱,却寡不敌众。
从淮王走出门槛的第一瞬,淮王府护卫就已经将下头众人盯得死死的,谁起哄,谁附和,全都记牢。
因为这些人,必定就是此番动乱的挑拨者,而这些人……据方知雨断定,绝不是淮南本地人,很可能是京城那位派来的。
所以,淮王适才那几句话就是为了逼迫他们冒头,将之抓住!
眼瞧着被押下的十一人,淮王抬臂下按:“淮南子民,你们都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认识他们么?”
“他们到底是你们的邻居?还是你们的朋友?”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逐渐有人摇头。
“若都不是,这些人口若悬河的本事从来哪里?关于圣旨的消息又从何处听闻?”
经淮王这么一提,人群中忽而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啊!这些人的口音都不是咱麓州的呀?”
“也不是淮南的诶?”
“像京城那边的。”
一声声质疑,一次次低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异常。
淮王趁此机会高声回应:“有人见不得淮南安宁,见不得你们能领到米粮,想让大家跟别处一样混乱。”
“如此……你们愿意?”
千百年来,百姓只有安稳生存之所求,成为人上人的想法,大多都只是想法而已。
但若谁连安稳生存的机会都不给,他们才会真的奋起反抗。
如今……还没到绝境的那一刻,至少他们还能活下去。
“不愿意!”
忽然之间,人群后头传出一道声音,细细长长的女声,却没有一丝软绵。
“我们不愿意!”秋婵从人群里挤出来,“我们来自氿州湖县桑蚕园!”
她身后,跟着施巧儿、同珍慧,以及十余个她们收留的无家可归但愿意自力更生的女子。
再后头,还有龚嬷嬷和谢昭。
更后头,还有各州田庄聘农,有曾经受过灾却得减免租粮的人,也有刚参与开荒的百姓。
秋婵走在最前头,毫不怯懦:“没有淮王府,没有世子妃,如今的我们连一碗粥都吃不起。”
同珍慧抱着包裹嘿嘿一笑:“好大的阵仗啊?我这人怕事,也没本事报恩,可也懂不能恩将仇报啊。”
两人一唱一和来到最前头,从下向上仰望淮王。
可她们毕竟不认识这位淮王,一见双方都愣了一下。
幸而龚嬷嬷在旁提醒,她们才恍然带头行礼,后头跟着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
程俏儿被宋潇渝从后门带进淮王府,忍不住惊叹:“你的意思是……世子妃姐姐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话……可别让我堂兄听见。”宋潇渝虽然如此提醒,脸上的神色却很是激动,转头就道:“我表姐厉害吧?”
程俏儿猛猛点头。
两人抵达世子府,却见秋婵等人已经从前门进来,忍不住对这一趟绕远有些不平。
同珍慧瞧见方知雨已经显怀,掐着手指算起来,算了一阵没算清,豪爽一笑不再计较。
施巧儿一如既往有些腼腆,特别见的人越多越显得内向,干脆躲在角落里不吭声。
唯独秋婵,见过世子妃之后,便往各处张望,终瞧见杏儿,悄悄将其拉到角落,问道:“可曾见过那位姓石的好心人?”
杏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讲谁,挠着头道:“他可不好心,经常嘲笑我。”
“是么?”石头的声音从两人后头冒出来,“也不瞧瞧你自己,平日是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的?”
杏儿:“彼此彼此。”
石头笑笑,与秋婵一礼:“何事需要我来安排?”
“没。”秋婵的手背在身后,扭捏了好一阵,才突然往石头怀里塞了一物,什么也没讲,撒腿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石头摊开怀里的物件,竟然是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
其中花香淡淡,沁人心脾。
可是……为何要给他香囊?给他这个内监一个香囊?
石头转身,欲寻秋婵身影,没找到那纤弱的人,却瞧见陆琪英朝他投来一抹笑。
那笑,有一种“我懂”的弦外之音。
***
皇帝预想之中的乱象,因为这一跪,无声而静,反而促成民心聚拢,万民维护世子妃的盛况!
秋婵等人走街串巷讲述世子妃的故事,替世子和世子妃正名……
田庄聘农自发护卫在淮王府周遭,不求拦阻刺杀者,只愿形成一道人墙,让里头的人安心入眠。
天下乱而淮南独安!
***
七月底,燥热难耐。
北卫军弃宁王而转攻豫王,战局很快扭转。
豫王不欲北战,反而集结兵力攻向淮南,却在鹿鸣山遭遇鹿峰寨“天降神兵”,一败涂地。
宋筠就在这个消息传回淮王府的第二日,突然出现在方知雨床榻前,替她扇起了扇子。
方知雨哼唧两声:“回来啦?”
她知道他会安然归来,从不有疑。
宋筠“嗯”了一声,伸手按住了在她肚子里翻滚的小小家伙,“我回来了。”
如今,天下乱,而淮南独安。
兵荒、粮荒、民荒……一乱三年。
各地百姓不断涌来,本该顺应天下乱世的淮南,却在风雨飘摇之中处于相对安宁的状态。
人心不稳常有,群起哄然却少;
杀人夺财不可避,州县衙门亦能定;
布衣米粮虽有缺,饿而死者却寥寥无几。
只因……世子妃主导的私庄开荒和桑蚕园大有成效,各州各县官贵人家纷纷效仿,无论新迁还是旧农,皆有衣可穿,有粮果腹,虽不至于乐业,倒也得到安居。
***
大周伤了元气,而安定的契机居然是……天子驾崩。
果如宋潇渝所言,皇帝大病之后未能痊愈,才会对各地忧心,加重疑心。
皇帝驾崩之后,太子登基,淮王世子举旗勤王,带着淮南兵马先取中豫,再平荆湘,终助新帝稳固江山。
程家大房所有在京势力都被拔除,两个所谓“嫡子”的消息令大老爷备受打击,最终重病而去。
程家三房四房在北方的势力也被清扫一空,唯独二房得了渔翁之利……很难讲是不是因为程俏儿认了世子妃做姐姐,才得了世子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