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令能在宫中二十余年,还能成为太后最信任的人,心思深沉的程度可不容小觑。
为了不为太妃晕倒负责,她转而询问:“世子妃呢?怎的如今还未到?”
王妃本就知道方知雨不会来,如今杨司正去了世子府,她就更不会过来了。
于是也顾左右而言他,“唉……太妃病重成这般模样,可怎么入京啊。”
宋清溪不失时机在旁搭腔:“适才祖母应该是听闻太后有懿旨,才强撑着起身的。”
王妃与宋清溪互视一眼,彼此心中明亮,眼神却填满了悲伤。
宋宫令见二人不正面回答,只好自己讲明心中所思:“这样,我去一趟世子府,再对世子妃宣一次太后口谕。”
王妃眼中冷意瞬间荡出:“何必多番周折?我会转达。”
可宋宫令现在非去不可!
太妃吊着半口气,一时半刻起不了身;王妃本有心郁之症,也不能过于威逼;只有将世子妃强迫入京,她才可以向太后交代。
于是,宋宫令也不再故意绕弯,直接道:“杨司正已经去了世子府,以她们二位如今的姿态,只怕要出乱子。”
王妃知晓方知雨的脾性,也猜到杨司正另有目的,若两人撞上,难说会不会出现不可收拾的场面。
宋宫令又道:“而且,我奉太后之令,必要将太后口谕宣给每一位淮王府女眷,怎能独独少了世子妃?这样回京,我可不好交代。”
此言之外,另有深意。
若她不好交代,就只能将世子妃不愿听令给报上去,届时,错的便只能是淮王府。
宋宫令见王妃眉间有了忧思,自顾自转身而去。
淮王府外府和内府布局……她与杨司正早就熟记于胸,也因此知晓太后早就想寻个名目对付淮南,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所以这次南行,她才推波助澜,与杨司正一唱一和。
王妃眼见宋宫令执意前往世子府,只能无奈跟上,刚转过一个弯,就见曾夫子与曾显贸在旁候着。
曾夫子匆匆一礼,而后道:“我大周尚文,女子习文学字方显皇家之仪。可今日,三位郡主都未至书堂,只把这礼仪道义都放开了。”
王妃目光一顿,盯了曾显贸一眼。
后者忙躬身,“问王妃安。问怀心郡主、怀佳郡主、怀敏郡主安。郡主今日还有琴艺需要问道,也不该耽误。”
他讲完这话,先偷瞥了宋宫令一眼,发现对方只是皱眉,并未看向自己,便偷偷瞄住了宋湘淇。
想来太后口谕已经在淮王府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太后想让淮王府女眷入京。
王妃心底明镜,知道这父子二人是来解救宋清溪她们的。
“这……倒是我疏忽了。”她将责揽到自己身上。
但转头语气变得强硬:“清溪,带两位妹妹随曾夫子去。今日读书、认字、学琴都不能落下,学不完便让典膳所将晚膳一并送到书堂。”
思荻心想,这个时候不跟在世子妃身边,还去认什么字啊!
宋湘淇一向脑子空空,除了欺负宋简,给宋清溪使绊子,其余倒是不多想,现如今只剩恐惧。
只有宋清溪,心底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想不透彻,几番欲言又止。
王妃却皱了眉头,瞪她一眼:“还不快去!”
曾夫子和曾显茂忙一左一右作出恭请之姿。
宋清溪无奈,带着思荻和宋湘淇行礼退走。
可她心底久久不能释怀,忍不住问:“淮王府正在危机之刻,为何要让我们避走?难道要让王妃和世子妃独自对付?”
曾夫子轻叹一声,负手先行。
曾显茂不敢不答宋清溪的话,“太后口谕是要太妃携淮王府女眷入京贺寿,三位郡主自然也不例外。”
“可若所有女眷都入京,淮王府才是真正陷入不能左也不能右的境地。家父与我人微言轻,能想到的法子也就这一个,救一人便是一人了。”
原来如此!
宋清溪心下大骇,回头望去,却已经见不到王妃与宋宫令的身影。
思荻也听懂了其中含义,转头就要追回去,却被曾显茂抢步抬臂相拦。
“怀佳郡主,万万不可冲动!”
思荻气恼在心,口不择言:“滚开!王妃和世子妃都不能去的!就让我去!反正我不重要!”
她知道王妃有心郁之症,也知道世子妃身怀有孕,更知道此二人对自己有恩有情,正该是还报之刻。
“怀佳郡主……”曾显茂眼见就要拦不住,只好说出实话:“三位在京中那几位的眼中……本来就不重要!”
思荻脚步忽地一顿,侧眸看向对方。
曾显茂垂头,不与她对视,“太妃乃淮王生母,去了京城便有‘孝’为牵制;王妃乃淮王嫡妻,韦侍郎一家也在京城,入了宫能让多方掣肘。”
“至于世子妃……既是先定国公嫡孙女,又是世子心尖上的人,还有运筹帷幄之能,若她入京,淮南将失一大助力。”
一句又一句,句句在理,更深谙天子平衡之道。
这些,都是宋清溪平日未听过的,更是思荻和宋湘淇不太能理解的。
但曾显茂接下来的话,就更加直白了。
“所以,京中来的两位,势必要从太妃、王妃、世子妃之中带回一人。若三位郡主也被牵扯进去,王妃和世子妃必会因此畏首畏尾,让这番交锋难上加难。”
宋清溪听后,深深呼吸,重重吐气:“所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曾显茂的语气温和下来:“近处来看,唯有避之一途;长远而观,更该多读圣贤书,才能如世子妃一般强闻博知,应对有策。”
“那……那……”九岁的思荻才刚启蒙,识字不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自知长远一途是真正长远。
宋清溪却作出决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避到书堂,安心等待结果。”
她端起手来,一步一步稳稳向前。
然后一回头,瞧见宋湘淇愣在原处,眼泪汹涌而下。
思荻对宋湘淇本来没什么好感,还以为对方又要出幺蛾子,冷冷问道:“有什么好哭的?这就怕了?”
这一问,宋湘淇的泪更加滚滚不停,“七公主的事,好像是尹姨娘让人传到京城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