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他所决定之事,良妃皆无力左右,此时亦然。
她沉默良久,而后再问道:“皇上是一事,太后娘娘那儿,是另一事,殿下是否已想好,该如何劝服你的祖母?”
谢景昭神情无异,从容地回答道:“母妃勿忧,儿臣已想好,祖母会同意儿臣与窈儿的婚事。”
闻言,良妃知晓,即便此刻是天塌了,他亦不会改变主意。
事已至此,她没必要再费口舌,想方设法地劝他三思,只念着能如他所愿,一切顺利。
缓了缓,良妃轻轻启唇,语气柔和道:“殿下虑无不周,本宫欣慰。”
她站起身,徐步走至他的面前,伸手慢慢将他扶起,轻声道:“你父皇性刚,殿下莫要触怒于他,适可而止,切勿强求。”
谢景昭颔首,道:“是,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时辰算不得早,良妃虽不舍他,但仍是道:“殿下诸事缠身,若无其他要事,殿下自去忙罢。”
“母妃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谢景昭朝她行礼,随之,阔步离开咸尚宫。
良妃立于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宇间尽显担忧。
身为皇帝的枕边人,良妃心中清楚,他此次前去,定免不了皇帝的斥责。
既然无法动摇他的决定,她亦不忍见他同皇帝闹得难看,思忖再三,她唤道:“染雀。”
“娘娘,奴婢在。”染雀闻声踏入殿内,放轻脚步来到自家娘娘的面前。
良妃掩唇,低声吩咐她。
染雀听罢,立即福身应道:“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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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昭离开咸尚宫后,前往御书房。
李公公候在御书房外,瞧见他的身影,顿时抬脚迎了上去,恭敬地弯腰行礼,尖尖的嗓音小声唤道:“殿下。”
“李公公。”谢景昭向他颔首,深眸望一眼御书房,问道:“父皇可是在忙?”
李公公并未作答,只是道:“回殿下,方才苏大将军来了,皇上此刻正与苏大将军在御书房内。”
李公公稍作停歇,思索一会儿,又道:“想来苏大将军应是要离开了。”
谢景昭了然,少顷,同李公公道:“孤有要事,求见父皇。孤在此等候。”
约莫一炷香,一道身影从御书房内踏出,正是李公公所说的苏大将军,苏桁逸。
苏桁逸见谢景昭在御书房外候着,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昨夜,大皇子谢庭萧在太子府门口大闹,是苏桁逸出手相助。
谢景昭望向他,抬手道:“苏大将军请起。”
“谢太子殿下。”
这是在御书房门口,他们不便细谈,而苏桁逸也知晓太子此刻候在门口,定是有事求见皇帝,是以,苏桁逸只简单解释一二,道:“家父回京途中略有阻碍,遣人快马加鞭送来书信,末将唯恐皇上久候,入宫向皇上禀报此事。”
话落,苏桁逸不再耽误他的事,作揖道:“太子殿下,末将告退。”
李公公在旁侧行礼:“恭送苏大将军。”
待苏大将军离去,李公公即刻同太子道:“殿下且稍候,奴才这便去请示皇上。”
谢景昭微微颔首,道:“有劳李公公。”
李公公低着身子,迈入御书房内。
片刻后,他再走出御书房,脸上笑容满面,毕恭毕敬地向太子道:“殿下,皇上有请。”
谢景昭神情沉静,阔步踏进御书房。
待他进去后,李公公不作迟疑,动作利落地将御书房的门关上。
李公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忧愁。
皇上今日情绪尚可,即便方才苏大将军带来的并非是好消息,但据他观察,皇上似颇为愉悦,听见他禀报太子有事求见,皇上的神情亦是缓和轻松。
只是——
李公公的脑海中浮现太子略显凝重的神情,想必太子今儿求见皇上所提之事,必定不是容易事。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在心底暗暗为太子捏把汗。
才刚在心里这么想罢,下一刻,御书房里头传出皇上暴怒的声音:
“荒唐!”
仅仅二字,吓得李公公脸色一白,顿时焦急地皱起眉头。
李公公毫不迟疑,立即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示意周围的侍卫太监等人撤远一些。
想了想,李公公又招来一小太监,吩咐他即刻前往咸尚宫,请良妃娘娘来一趟。
御书房内。
奏折摔落满地,身形颀长的男人跪于前方,垂首低眸,背脊却是挺直,而他的面前,万人之上的帝王正怒视着他。
片刻的静默中,空气中仿佛夹杂令人窒息的冷意。
此情此状,似曾相识。
谢景昭神情一如既往,平静得好像方才被摔落的奏折砸中的人不是他,薄唇轻启:“父皇息怒。”
皇帝站于桌案前,双眼因暴怒而显得猩红。
他居高临下,目光中盛满火气,紧紧盯着跪在前方的男人,厉声斥道:“朕对你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