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儿子醒了过来,男人激动的都要说不出话了。张文挤出一抹微笑,男人还以为他是累的。
“你儿子醒了,但最多五分钟,你可以跟他告别了。”
男人非常沮丧,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只能红着眼睛坐在床前,握着儿子冰凉的手掌。
“儿子…你有什么想跟爸爸说的吗?爸爸很想你,不想看不到你…”
一旁的母亲也抹着眼泪,她也很害怕看到这样的场景,但他们必须面对。
方士卿双眼无神,他能感觉到此刻回光返照的身体情况,可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儿子?儿子?”男人见方士卿不讲话,他着急的看向张文,“张文!你答应我可以和儿子对话的!”
张文微笑,“他只是不想跟你讲话罢了。”
可这时,方士卿却转过头,对着张文说道,“叔叔…我想跟你说句话…”
“爸爸妈妈,你们先出去好吗?我保证坚持到跟叔叔说完,再跟你们说。”
夫妻抹着眼泪,可还是尊重了孩子的想法,退出了病房。
张文站在床前,他的语气中全是冷漠,“你说吧。”
方士卿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我承认…我上辈子是个屠夫…我也承认,我每一次降生都是为了赎罪。可…”
“可我的母亲呢,她也是罪人吗?”
张文沉默。
“如果她是无辜的,又为什么也要经历爸爸那样的苦难和痛苦?难道世间不是公平的吗?”
方士卿幼小的脸上挂着不符合年龄的嘲讽,“人死如灯灭,人世间没有阎王,也没有判官。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前世,可我并不赞同赎罪这个说法。”
“我不是阎王,更不是判官。虽然我有救你的能力,但是你的命就是要赎罪的,否则怎么会需要我来唤醒你呢?”张文耻笑,“我知道你的想法,方士卿,你一如前世那样善于诡辩,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混淆其他人的视听后,将自己的认知不动声色的盖在别人头上。但是这招对我无用,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未来,活埋同学的少年杀人犯。”
方士卿面对张文非常无力,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确定自己以后会杀人呢?
“人的命格命运是由他的灵魂决定的。你觉得这辈子自己教育良好,就不会心生杀意了?你错了,你的潜意识还拥有那个恶意的想法,是法律限制了你的胆量。但在这个框架内,你还是选择了践踏法律,以此法谋害了那个没有给你面子的同学。”
张文抱起双臂,“和你讲未来的事纯是扯淡,但你此生命运注定,除非你能在别人的记忆里是正面形象,否则你永世都是如此。行了,让你和你爸妈说最后几句话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方士卿看着走进来的父母,他们脸上写满了着急和心痛,但他的离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由不得半点改动。
“爸,妈。”
“哎!我们听着!”男人噙着泪水。
“此生莫要作恶,此生也不必再生孩子。但,还是要「好好」活着。”
方士卿说完这句话,就马上翻起了白眼,浑身不断抽搐。夫妻俩慌忙叫着医生,医生冲进来后,给方士卿做了供氧和起搏,但…
“孩子死于早搏…”
医生认为自己对不起夫妻俩,可夫妻俩也没法说什么。那位小神仙已经实现了承诺,让自己的孩子重新睁开了眼睛。现在他累了,走了,他们只能哭喊着他的名字。
张文离开了医院,走到无人的花园里,果不其然娅茜贝从树丛后跳了出来。
“那个女人…”
张文有些低落,他很少会因为别人的事情产生心理波动。而这次方士卿的那句,我母亲也是罪人吗,让张文怀疑起了自己的行为。
诚然,他一贯都认为自己所拥有的能力就像个救世主。他能跨越时间空间,达到历史和未来的某一长度。但,终究只有人这样的生命,才拥有记忆的能量。而其它的动物,植物,它们并不具备长时间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靠的是本能。他既然无法从动植物上获取能量,那么就应该维持世间的美满和平,那样的能量更为纯粹,也更为充裕。毕竟痛苦的回忆,是每个人都想要摒弃,选择性忘却的。
娅茜贝看着张文,她安慰地说道,“那个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无辜的,遇到这个男人和孩子都命运,也都是冥冥之中写好的剧本。错不在她,更不在你。”
“我只是觉得…我不太想再看他们的记忆了。”
娅茜贝也跟着叹气,她和张文是一体的,思想都是连在一起的。张文什么感受她哪里会不知道呢。
“其实,这才是残酷无情的人间。”
张文笑了起来,“我原以为,只要我多听听这个世界人们的故事,记忆能量就会充盈,我的任务也能尽早完成。可现在看来,寻找我们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因为负面能量而抵消了。”娅茜贝接过张文的话,“我理解你,主人。可人间就是如此,不管是蓝星,这里,还是宇宙中任何一个生命,他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记忆。也并不是美好的记忆,能量就是纯粹的。也不是蜿蜒曲折的记忆,能量就是负面的。也许这次她的命运在未来也会有改变呢?”
“我看过了,她和这个男人孤独终老。终其一生都是早夭。”
“那便是命。我们可以改命。但正如道家所说,万物万法,顺其自然。如果有什么能够改变命运,那么你的能力也就不特殊了不是吗?人总是要认命的。有的人生来残缺,有的人家贫如洗,有的人大富大贵,那都是早就摆在台面上的剧本。”
“人生来拥有多少钱,有几个朋友,看过几本书,那都是命里有的。而命里没有的,命运会想方设法的避开他。所以,遵从命运吧。”
张文头大得很,他看着娅茜贝难得一见的严肃小脸,用手指捏了捏,“我还是喜欢你那副雌小鬼的样子。”
娅茜贝哼了一声,“我不是怕你一蹶不振吗?说白了,这个世界的可怜人多了去了。小璃不可怜吗?林子溪一家不可怜吗?那个孤儿院的院长不可怜吗?大家都很可怜,那个女人还一辈子吃穿不愁,享老鼻子福了。除了没有后代,她早晚都会习惯的。”
张文只是有点圣母心作祟了。这里不是打打杀杀的玄幻地界,也不是末日背景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在平常不过的真实生活。而张文,他看的太多其实也该麻木了,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不要因为窥探别人的记忆而使得自己麻木。那样的话,他身边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他终究是要爱人的。以他的能力,他可以是神,也可以是人。但神有什么好当的?你说你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拥有着对天下人的裁决之权。你想要谁生,要谁死,皆在你一念之间。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就像你玩一个游戏,他追求极致的过程才有意思,你用修改器修改来的强度,玩不了一会儿就腻了。
况且,张文可是实实在在走在世间的实体。他想爱,也想被爱。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也对于未来非常期盼。他不会总是用能力看那么多的秘密,因为那很无趣。他想要的,就是当一个有点能力的普通人,把自己喜欢的,开心的日子过好一点。
娅茜贝的出现让他把窥视记忆这种有趣的事情变成了工作。说实在的,他偶尔也会不耐烦。但娅茜贝也是一个可怜的能量体,她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存活。就像生命自诞生起,它就拥有着生存的权利,会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一样。
娅茜贝见他不说话,便悄悄的变出了一个平安结,“诺,这是我用实体编的,送给你。”
“你还会这个?”张文接过平安结端详了起来,娅茜贝看着他的侧脸,露出了微笑。
“你干嘛不讲话?”
张文收起了平安结,“谢谢你。至于为什么不讲话…没事了,我现在不是在讲话了吗?”
娅茜贝嘟了嘟嘴,显然对于回答不满意。但她能感受到张文的心结在慢慢打开,也许他以后就不会因为这些琐事而烦恼了呢?
娅茜贝消失在草丛中,张文有这样一个既视感,她会变成拥有点燃和大招的盖伦,等着谁接近了就A+q+E+点燃+R一套带走。张文晃晃脑袋,看来那个外宇宙能量确实有点东西,这不,他脑子里已经有点乱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在梦境里过去几个月,现实里可能就个把小时罢了。张文回到家,脱掉了鞋子,伸了个懒腰,抱了会儿林子溪,来到阳台上抽大烟。
可林子溪在阳台的玻璃门后担忧的看着张文。她明显感觉到张文情绪不对了。
“张哥,你…”林子溪从张文背后抱住了他,“你还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大家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张文掐灭了烟头,他回身抱住了林子溪。
“假如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我不再是我,你们还会喜欢我吗?”
林子溪不懂,“你怎么会不是你呢?一个人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任何人或者机器都替代不了啊。”
是啊,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死去。只是在死去的过程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好像只要证明了存在的意义,自己就是满足的。可存在的意义,它是有意义还是无意义的呢?
人的生命没有意义,但人们自己会赋予其意义。
张文捧起林子溪的小脸蛋,狠狠地吸着她的粉唇,直把她搞得小鹿乱撞才停下。
“我懂了。以前就是我想的太多,反而被自己的感官束缚手脚。只要不去在意,那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林子溪没听明白,但她还是顺着张文的话语,“对!管他三七二十一!”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人们都会寻找到自己内心对于人生意义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