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只是挥别了周瑶瑶,却并没有走远,因为娅茜贝还没吸收完获得的记忆能量。
住院部的人并不多,监控死角也是有的。张文坐在某张长椅上,不知道等着什么。
这时,从拐角处走出了个样貌清秀可爱的少女,她背着手,脚步轻盈,一蹦一跳的样子,显然是非常开心雀跃。
“吸收完了?”
张文看着娇俏的身形,“不是,你怎么穿的这么正常?你也怕冷?”
娅茜贝今天穿着一套正儿八经的初冬装,上面是一件羽绒背心,里面套着高领毛衣。下身则是一条长长的直筒裤,把纤细的小腿包裹了起来。
娅茜贝嘟着嘴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因地制宜吗,融入生活而已,大惊小怪个什么!”
“别人又看不到你。”张文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聊聊吧,这次我获得的能量还是挺多的,就算你稍微挥霍一些也不打紧。”
娅茜贝别提有多开心了,等之后能量够了,她就能直接化形了!到时候可得好好报答一下这个男人。娅茜贝看着张文的眼神颇具攻击性,看的张文眉头直蹙,“你想干嘛?”
娅茜贝点头。
“上古时期的冷笑话可不好笑,我的孩子。”张文揉了揉她的双马尾,“这个老人深陷了梦中梦,或者是梦中梦中梦,不管多少层吧,我差点在里面都绕晕了。下次你可得进来帮我。”
“什么!”娅茜贝惊讶的指着自己,“你确定吗!我进去可是会被别的人类看见的!”
“你穿着衣服怕个什么?”张文奇怪的看着她,“你最后的化形不也得直接示人吗?难不成化形以后还是没有衣服?”
“不是…”娅茜贝不想被别的人看见,她烦躁的脱了鞋子,露出了藏在裤子里的长白棉袜,使劲的踢着张文的大腿。
“做啥呢!别闹了!”张文一把抓住那只调皮的小脚,看着脸蛋红彤彤的娅茜贝,周亮的病房打开了。里面周瑶瑶着急的走了出来,他不断寻找着什么,又拿出手机发着消息。
张文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一看,周瑶瑶的信息:张先生,你在哪儿!我父亲一直嚷嚷着见你…
娅茜贝调皮的把脚丫子伸到了张文的嘴边,碰了碰他的嘴唇。
“别闹了,这件事还没做完,我去看看。”张文按住了她的小腿,回到了病房。
“兄弟!!!”周亮不知怎么的,老泪纵横,周瑶瑶着急的拉着张文的衣袖,“张先生,非常不好意思还让你回来!我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哭,就想见你…”
“我还没走多久呢,老周你咋滴了?”张文坐在床边他的朋友们,也就是那些现实映射到梦中的那些人,好像都回去了。
“我害怕…他们都走了…我好怕…”周亮似乎有了什么心理创伤,可张文并不是心理医生,他也没什么办法。
“你等会儿,你怕?怕什么,怕孤独吗?”
周亮哆嗦着,嘴唇也在哆嗦,他不断地用手比划着,好像在画着什么图案。
“这个…是这个…老鹰…不对,是古窑镇里,在那!”
张文来了兴趣,这事儿还有后续?
“古窑镇怎么了?”
“那块石头…不是一块…老暨给我的,我想起来了。不是一块…”
不是一块?可是现实里并没有葛野川这样的地方啊?那块石头也是在梦里才有的。
“你冷静一下,老周。你好好的想清楚再说,石头,是梦里的暨合堂给你的。葛野川,也只有在梦里才有,这里是现实,你分清楚!”张文看着周亮布满恐惧的面容,他有些不解。
“不是的…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个梦不完整,我想起来了,老暨跟我说过的话…”
张文严肃的看着周亮,一旁的周瑶瑶和老太太都要急哭了,张文安慰了她们二人一下,紧接着对周亮说道,“老周,我知道你心里有所不甘,但老暨已经离开,你要认清这个事实啊!”
周亮一直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张文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他踱着步,仔细思考着。可既然老周已经从梦中清醒,那他就应该是不会再回想起那个梦境的任何信息才对。这会儿怎么会又说起那场诡谲的梦境了呢?
周亮稍微平复了一下,他大口喘着气,看着张文,“老暨他,曾经跟我说过…在遥远的西北,那位真正的冒险王,并不是这位谢东…”
“可他是你的师傅。不对,你想说什么?”
周亮看了看刚才谢东轮椅所在的位置,他抓着被子,“谢东的确是我师傅,可那个人不是…老暨刚刚给我托梦了,当时他也曾经跟我说过这句话,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他在古窑镇和我说,我的师傅谢东,曾经是大西北公认的活地图。不论是沙漠还是高川,不论是丹霞地貌亦或是大裂谷,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走不出来的…可是刚刚那位,他不是真正的谢东…”
张文没怎么听明白,这里已经是现实了,怎么会不是真正的谢东?
“真正的谢东,早已经去世了,老暨说的,他说谢东曾经也是他的师傅。可谢东的脾气暴躁,还喜欢动手打人,老暨受不了他才离开谢东的身边。但谢东给了他两样东西,那是一个雕像,还有两块石头。那两块石头,就是打开某个遗塚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他给了我一把。后来在古窑镇,他和我说师傅变了个人,这很不对劲,他就暗中调查,结果发现真正的谢东已经死在了一场冒险中…”
“而这位谢东,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谢东…”
“年龄,体态,姿势,习惯,还有声音…这些全部都一模一样,可他怎么就不是谢东…”
张文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异常的,周亮现在精神有些恍惚,又做了奇怪的梦,他自身难以分辨现实与梦境二者的区别。
张文安慰着他,“我知道你心情很复杂,老暨走了,那是你最聊得来的挚友。师傅谢东一直对你不好,但他这次来看你可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人叫他来。”
周亮很是抗拒事实,他连连嚷嚷着,“不对,这都是假的!流沙才是真的!谢东就是死在了流沙里!老暨告诉我的!”
“那也就是说,你梦里的老暨死在了流沙里,最终还变成了流沙,其实是你那位又爱又恨的师傅死在了流沙里,而老暨应该是在水中溺亡的。”
周亮捂着脑袋,“我不知道!”
周瑶瑶哭着,“爸爸!”
周亮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转头又可怜的看着张文,“兄弟,我知道你觉得我有问题,我也感觉到了,我现在真的很乱,你能把我带出来吗?”
张文乐得吸收这样复杂的能量,越是复杂吸收的效能就越高。
“可以,不过我会尽快把你带出来。我也很好奇,你现在纠结的是什么。”
张文在周亮的头顶虚点了几下,周亮的眼睛瞬间失去高光,沉沉的睡了过去。
“张先生,拜托你了!求你救救我父亲!我愿意当牛做马!以身相许也可以!求你了!”
周瑶瑶救父心切,张文可对她没兴趣,安慰着她,“放心吧,我会尽快的。我也不要求报酬,别再提这回事了。”
张文很快的进入了周亮的梦里,他们出现在大西北的一片荒漠中,这里沙暴四起,帐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可几人并没有因为外界的沙暴而担忧,反而兴致冲冲的在喝茶。
“你终于来了。”暨合堂哈哈大笑着,“还以为葛野川一别,我们再也不能聚首了!自那天起,我给我们的冒险团队起了个名字,就叫做亮文堂!怎么样,是不是简单易懂朗朗上口?”
周亮推了他一把,笑骂道,“什么四不像?难听死了!哎老张啊,你是真的牛批,古窑镇救了我们,又在葛野川救了我们,这救命之恩我们该怎么报答你啊?”
张文摆摆手,“生分了啊,提什么报答?你们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三人谈笑间,从沙暴中走出一个人影,他戴着宽大的大檐帽,比他的脑袋都大了不少,体形消瘦,眼神犀利,手里拿着一把开了刃的弯刀,掀起了帐篷的门帘。
“哟!师傅回来了!”
周亮和暨合堂站了起来,张文也缓缓起身。谢东目光凌厉,语气不善的说道,“怎么回事?你们不回镇子里,还在这个帐篷里待着?不怕被沙子埋了?”
周亮和暨合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呆在这儿,也许是因为张兄弟也在这里,所以他们有恃无恐吧。
“小子,你救了我两个徒弟,我感谢你,不过你们还是要赶紧回镇子里去,免得被沙子埋了老子还得救你们出去!”
谢东骂骂咧咧的又走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可我们怎么出去啊?外面已经起了沙暴了,现在就只能祈祷它尽快结束了不是?”周亮摆弄着茶壶,还在悠闲的喝着茶,“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急不来的。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反抗命运,命运只会拼命的玩弄你。”
张文诧异地看了一眼周亮。
暨合堂大着嗓门,“就是啊,师傅虽然关心我们,但是打骂的时候从不心慈手软,你看我的腿,就是他拿着我手臂这么粗的木棍打的!”
暨合堂扒拉了一会儿裤腿,露出了那块淤青,很大片,而且接近膝盖的位置,一定很痛吧。
“这…你做了什么?师傅这样打你?”
周亮好奇的摸了一把淤青,给暨合堂痛的哇哇大叫。
“哦哟还说呢,还不是在古窑镇撞破了别人的事儿,咱们侠肝义胆,一定要管上一管?”暨合堂坐了下来,摸着痛处,“我说老周,以后咱别管那闲事了,你闺女瑶瑶也刚出生,你我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出来冒什么险啊?”
周亮不乐意听这话,“怎么着?有了后代就不能冒险了?有了闺女我就不是我了?我得吊死在家里呗?”
暨合堂撇撇嘴,“瑶瑶那么可爱,啥时候认我做干爹?”
“干爹?你那副样子还做干爹?你给我闺女当干儿子差不多!”
暨合堂气的要起来和他干架,可是腿上的伤让他行动有所不便,只能气愤的坐着怒视着他。
“听你们师傅的,我们尽快返程吧。”张文适时地插了一句。
“听兄弟的。”
“听兄弟的。”
三人的运气不错,沙暴确实没有持续多久,可看这个阴沉沉的天气,下一场沙暴可能也要来了。他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回走。
“这个时候就应该唱歌!西向阳,东向阴!合川日出在中心!”暨合堂大声唱着,吓跑了不少因沙暴被埋,刚刚钻出沙子的小动物。
“这什么歌?听起来怪耳熟的。”周亮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暨合堂哈哈大笑,“这是你搬新家师傅给你写的字啊!喻义你家就是初生的太阳,合川居,你一生的冒险,还有我们师徒三人所有的经历,都在这合川二字里了!”
“我呢,孤家寡人一个,唉,也懒得找老婆了。师傅呢,一生只爱探险,也不怎么想女人。只有你,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有了偌大的家业,我们羡慕你啊!师傅对你多好!你看看这合川居,多符合我们多姿多彩的这一辈子!”
暨合堂说着说着,表情落寞了起来,但他仍旧感慨着,“都说探险毁一生,我就觉得,这辈子我没白活!认识了师傅,认识了你老周,没老婆孩子算什么?我暨合堂最得意的就是你们俩!”
周亮看了眼张文,这不还有张兄弟吗?
可暨合堂好像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他奇怪的说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看不见东西…我怎么陷下去了?救救我啊!”
“你们在哪儿?”暨合堂无助的伸着手,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周亮赶忙想跑过去拉住他,可是越跑就离暨合堂越远,明明伸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却咫尺天涯。
“老暨!老暨!”
周亮焦急的看着暨合堂一点点陷入流沙之中,他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施救的东西,他看向张文,央求着他,“求你了张兄弟,救救老暨!”
“这是他的归宿,只要他进去了,他就不会再重复死去。你确定要救他吗?”
周亮听了这话,他愣住了,他的内心此刻无比纠结和挣扎。正当他刚想开口,远处跑来一个消瘦的身影,他扔下了自己的帽子,撇掉了自己最爱的弯刀,扔掉了陪伴他一生那双旅行靴,奋不顾身的跳进了沙海。
“师傅!”
周亮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
流沙很快恢复了平静,眼前的暨合堂,谢东都已经失去踪影。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从未有过的僵硬,他不敢抬头,生怕看到二人的尸体。
“结束了。老暨预言了谢东的寿辰,你的师傅在这一刻也寿终正寝。他是多么挂念你们,因为你们在去古窑镇之前,他曾打坏了暨合堂的腿,导致暨合堂没能从水中逃生。他愧疚了四十年。而后你也昏迷不醒,他拖着早已不能行动的身体,耗尽了最后的生命,来医院看了你最后一眼。”
“你很幸运,老周。你的身边都是爱你的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师傅。”
“醒来吧,面对现实。因为你的女儿和太太还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