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人影从模糊逐渐清晰，她有着与汨罗一样容貌的脸。
但与汨罗不同，这张容貌尽显温柔。
这是西月，是曾经的四星君王，是万众敬仰的君王...也是她...
西月同她一样半透明地赤裸着，她整个人离地十尺悬浮着，身周有微光环绕，很圣洁。
她看着汨罗，声音清凉悠远，“好久不见。”
汨罗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以为眼前的人也是这里的幻影，直到她叫了她的名字。
顿时眼眶发热，刚想冲上去时忽然想起什么，又止住脚步，“不对，这里是...西月不可能在这里...我要回去...”
她摇摇头，随即绕过西月继续往前走。
“阿暖……”
“！”
汨罗脚步一滞，看向西月的双眼缓缓睁大。
阿暖...阿暖...
一刹那，耳边响起回忆里的两个声音——“西月，你快多穿件衣裳，我冷。”“都加两件了。”
“还是冷，你怎么一点也不怕冷。”“你怎么如此怕冷？”
“不知道啊，可能我以前是冻死的吧。”“都说命里缺什么名字里就带什么，你的名字里适合带个‘暖’字。”
“暖汨罗，汨罗暖，汨暖罗...都不好听。”“那就叫‘阿暖’。”
“我姓汨。”“没有这个姓，而且‘阿’做称呼表示喜爱的意思。”
“那你就这样叫我吧，阿月。”“...真拿你没办法。”
阿暖...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从回忆里抽身，心中早已翻涌，“...只有她这样叫过我...”
“是我。”西月说：“我们终于再见面了。”
汨罗后退几步，仍然诧异，“...你真的是西月...你还活着？”
西月却摇头，“我已经死了。”
“那你现在...”
“这里是我的梦境，或者说，是我留在这副身体里的梦境。”
“你留的...梦境？”
“我们注定了会再见面，在这个梦境里。”
汨罗垂下眼眸，“...既然这是你安排的...你要对我说什么吗？”
西月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她说：“那次，我知道你来过...深幽之地。”
汨罗怔然。
来过...深幽之地...丛极深渊...
“你说什么？”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说话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你在深幽之地...你在那里...？”
“人死后都会去那里。”
“可...”她声音又戛然而止。
西月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千觋族的魂冢...我没有资格进去。”
她还是那样温良地笑。
“我没想到白界鬼主会带你去那里，虽然当时看不见，但你的声音...我第一时间就知道是你...”
“抱歉...”她又说。
汨罗的心也因这两个字狠狠颤动了一下。“我不想听你说这两个字...”
心里已有预感，这次的见面不会有重逢的喜悦。
“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我想听你说，那些事都是假的。”
西月却陷入缄默。
“说啊...”汨罗几乎是带着期求的语气。
却只听她说：“对不起...”
汨罗退后半步，“...你这是承认了？”
“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就说‘是’？”
“从始至终，我只为引你去天穹...”
“够了！”
“你还真是敢作敢当啊...”
汨罗拧眉，没有想到她会承认地这样干脆。
她眼里已经泛起磷光。心中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愤怒，因为西月的亲口承认再次迸发。
“引我去天穹，好一个引我去天穹！所以你现在又说这些算什么？一句抱歉抵所有吗？”
“西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相信你？”
“你一句“去找福海客栈掌柜”，我就跋山涉水地赶，”
“你一句“他能护我”，即便刚见面就被打个半死我也选择相信你说的话，然后就硬着头皮往里钻！”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最难受的...是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是你步步为营是你在利用我在骗我...！”
西月满目痛色，却只说：“恨我吧，阿暖......”
“你别这样叫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暖！”
“...你骗我，我真的很难过！可要说恨......我.......”
西月眼底涌现深深歉意，“抱歉......将危难大义强加给你，是我对不起你。”
汨罗微哽，目色微颤，“你真的......是自杀吗......”
“我别无选择，总要有人留下来。”
“还好...”汨罗苦笑，
“还好你没说是因为单纯想让我活下来才自杀，我也能不欠你什么...”
“你从来不欠我，从始至终都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也都还清了...”
她说：“...即便只是机缘巧合，但若不是因为你...我不有这样活着的机会，但也仅此而已。”
西月：“我知道。从你来到深幽之地的那一刻，西月这个人就再无法干预你。”
汨罗：“是啊，所以你其实什么都清楚。
为了灵皇的目的，为了你追寻的真相，为了这些你从一开始就假意对我好，获得我的信任后又差点将我推向万劫不复！
我就是你处心积虑留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高尚...很大义凛然啊......？”
眼泪早已在深幽之地哭干，
在那个地方扎下的刺终于又在这里拔出来，比起那时候的崩溃，她现在只有心痛。
“是我对不起你......”
汨罗的质问和愤懑好像只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也就是这一刻，她感到深深的心累与无可奈何——
现在的局面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又能让西月回应什么呢，西月又能回应什么呢？
除了承认，除了抱歉和对不起，她好像确实再得不到什么。
她疲惫地说：“你要说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要回去了...”
西月神色黯淡，最后温良地笑：“去吧。”
汨罗已走出去一段距离，忽然听到后面西月说：
“愿你有一个好的余生。”
她微微顿步，接着继续远去。
“西月，我不会恨你，我也不会原谅你。深幽之地没有希望，你好自为之。”
最终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过于完美的曾经一旦有了残缺，继续放在那里只会徒增遗憾与难过。
不如尘归尘，土归土
她含泪走完最后的路程
直到视野出现光明，耳边出现熟悉的声音。
那人清声呼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