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动着昏沉的烟雾，决战于燕玄关外进行，余烬尚未熄灭的瓦砾堆中，大军喊杀声震天，火光划过蒙蒙雪幕，忽闻鼓声乍起，轰然如滚滚惊雷。
五千骑兵列队而立，清一色的铁甲战马被挂上钩弓，士卒列阵，战马嘶鸣。
前几日，厉清洛带领部下不但在天堑山路那里成功狙击了西戎大军，还重伤了休屠王，乌珠皇子也被厉清洛一箭射穿了手臂。
然而，西戎受挫后反扑的却更厉害了，他们这次率军十五万，几乎是倾巢而出，发誓要拿下燕玄关。
西戎大军陈兵于燕玄关外时，身在漠维城的厉宁凡得知消息后，立即整肃大军，连夜开拔，同时他在心里祈祷着厉清洛和留在燕玄关的五千精兵能支撑到他赶回去。
燕玄关外——
“少主！”
林奇林飞紧紧跟在厉清洛的身边，他们三人的脸上，身上都染了血。
“新任西戎王这次竟然亲临战场，少主，看来他们对燕玄关势在必得啊。”林飞一刀捅进朝他扑过来的敌军身上，然后转身护在厉清洛身边，连续砍了五六个西戎兵。
“奶奶的！援军到底还来不来啊！”林奇被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的敌军缠的很是暴躁，额上青筋突起，“上次老子就应该把那个什么休屠王和乌珠一道砍成几段！”
战场一望无际，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硝烟弥漫，满身血污的士兵们拼死做着最后一搏。
厉清洛手持银枪在战场上来回穿梭，他冷眼看着眼前的战况，眉心狠狠拧紧，眉目愈发凌厉。
“再坚持坚持，若我估算的没错，这两日援军就会抵达，更何况父亲得知西戎大军倾巢而出的消息一定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冷光划过银枪，他站在大军前，眼眸清冷。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死守城门，是把他们拦在这里！绝不能让西戎的一兵一卒靠近燕玄关一寸！”
“是！”
他身后，五千士兵声音震天。
嘴角轻轻弯起，银枪挥舞地更快了，他们这边士气大震，反倒让对面立于西戎军后的西戎王等人皱起眉。
西戎王此次亲自督战，本来是觉得十五万大军对上燕玄关的五千军，哪怕他厉清洛真的是战神转世，此战也定会让他损耗到底，就算大胤援军赶到，恐怕他们西戎也早已踏平了燕玄关。
可是……
西戎王望着那个在战场上不断厮杀的少年，眼神里有钦佩之色划过。
自厉清洛十几岁与西戎第一次交战起，他就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将军不容小觑。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西戎王座下的右贤王时，第一次与厉清洛在战场上交锋的情景。
那时，年纪尚轻的少年将军，如天神降临，势如破竹，那一战他们惨败，不得不退守大漠，以待时机再次北下。可那一战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将军驻守在燕玄关不走了，是以，这么多年来，西戎每次北下都在他手上讨不到任何便宜。
于是，厉清洛的‘战神’之名传遍边疆。
经年后，已经成为新任西戎王的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厉清洛，于战火烈烈中不禁感叹，光明磊落，坚实坦荡，年少张扬的天赋和魅力，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役，经历过西北风沙雨雪洗礼后，如同蔓草延绵，在这块名为厉清洛的石头上，肆意生长。
他抬手，命人鸣鼓吹角。
“厉将军。”
西戎王驱马上前，兵卒自动让开一条路，他坐于马上，走到大军前，看着战至力竭的厉清洛。
“如今本汗大军压境，想必你心里也清楚你们抵挡不了多久的，”他对厉清洛十分诚恳地说道，“本汗对将军很是钦佩欣赏，将军带着这些残兵守了整整两日，可本汗的大军还有十数万之多，如此下去，将军觉得你又能守得了几日？将军若归附，封拜有位，赐爵封侯，尔所愿者，无有不从。”
“呵……”厉清洛拭去眼角上迸溅的血滴，讥笑一声，“赐爵封侯？西戎王说出这话难道不觉得磕碜么？你是不是忘了本将军乃是大胤一等郡侯，我父是大胤定远王，我母定远王妃是汝恩郡主，哪怕是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小妹妹，也是陛下亲封的乐昭郡主！厉家累世功勋，家中爵位怕是比你们西戎王庭八代上下加起来还多呢，你也好意思拿这话招降，当真可笑……还是你们西戎打怕了？”
银枪铮鸣，直指西戎王的门面。
“我厉清洛自十几岁随父亲踏上战场起，就对自己说过，此生只有战死，不可投降。”
林飞林奇两兄弟撑着剑站起来，在厉清洛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前。
“……好。”西戎王被他当面讽刺的有些挂不住面子，怒气上涌，咬牙切齿地冲厉清洛喊道，“那里将军就别怪本汗不惜才了！”
话音一落，西戎王大手一挥，战火重燃，万千敌军头顶盾牌，在血红的残阳下一拥而上，火焰炽炽，黑潮般的呐喊声令大地撼动。
“弓箭手！”
噗！噗！噗！
一阵箭雨冲他们飞来，倏然，厉清洛猛地将护在他身前地两兄弟往后一拽，紧接着冷箭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传进厉清洛的耳中。
“少主！”
林奇林飞回过神来地时候已经被惯性摔在地上，他们抬头，震惊地看着厉清洛地背影。
他们的少主，大胤最年轻的战神，就这么站在最前面，替他们挡下了敌军的箭雨……
滴答——滴答——
有血从厉清洛的身上一滴一滴落在土地上。
“少、少主！”林飞慌忙站起来，他走到厉清洛的身后，伸出手却不敢碰他。
直到厉清洛蓦地往后倒去。
“少主！！！！”
接住厉清洛往朝后倒下的身体，林飞握着刀剑的手都在颤抖：“你坚持住少主，援军马上来了，他们马上来了。”
“快，带少主先回城！”林奇和几个士兵将他们护在身后，一边砍杀敌军，一边往城门处撤去。
厉清洛狠狠按住林飞的手，口中不断往外吐着血。
林飞看到他冲自己摇了摇头，见他想要坐起来，连忙用自己的胸膛抵着他的背，“属下听着呢，少主你说。”
“不、不能回去……”厉清洛拧着眉，抽出匕首，一一砍掉身上的七八支箭，“扶我、扶我起来…”
他的身上都是血窟窿，身子一动，唇边就有血溢出来，他低头默默地看了眼…原来有支箭正中他地心肺。
难怪…会这么疼……
他无声地笑着，撕下披风的一角在林飞地帮忙下将受伤最严重地几个地方简单包扎上，然后他借着林飞的力道重新站了起来。
护在他身前的林奇突然感觉肩膀上蓦地一沉，他回过头看到厉清洛的脸，双眼突然就红了：“少主你……”
“我还能坚持住……起码不能就在这里倒下，不能让咱们身后的弟兄们军心涣散。”
厉清洛步子沉重，他用力握住手中的银枪，在他身后，林飞和林奇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想破燕玄关，就从我厉清洛的尸体上踏过去！”
—————
“再有半日我们就能赶到燕玄关了，你先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马车内，商时初将新的汤婆子放在厉明枝盖着的绒毯里，坐在她面前看着她。
厉明枝抬手覆在自己的心脏处，眉头蹙起，脸上带着担心：“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商时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们一定能及时赶到，现在已经进入了朔州的地界，再往前就是燕玄关了。”
“但愿……来得及。”厉明枝垂眸盯着手中的琉璃玉簪，轻声呢喃。
商时初起身对她说：“我先出去透透气，你身子刚好一点，要好好休息，等到了燕玄关就没有空闲了。”
“好。”厉明枝朝他点点头。
等商时初走出去后，琉璃玉簪突然亮起。
“小主人我发现商时初不太对劲。”琉璃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哪里不对劲？”厉明枝问道。
琉璃迟疑了一下，说道：“还不确定，但他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之后再……”
他话音未断，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见商时初脸色难看地走进来，厉明枝赶紧抬头问道：“怎么了？”
“探子来报，西戎十五万大军与清洛五千兵马正在燕玄关外交战，”商时初翻出自己的战甲，一边穿戴一边对厉明枝叮嘱，“我让景莘从后方送你如燕玄关，我带兵从东面入关，这样西戎不会发觉。”
“那你呢？”厉明枝拽住他的袖子问道，“我阿兄他……”
“厉明枝，”商时初蹲下来，“我一定把厉清洛带回来，你乖一点，跟着景莘他们先走，若你出事，你姐姐不会原谅我的。”
“……好。”
过了许久，厉明枝答应下来：“王爷，请务必将我阿兄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