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什么意思？”
黎言柒被顾北城的语气弄得心里不舒服。
看着站在画板前的大哥，他的身影好像透着孤寂。
这时他才看清楚，刚刚还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底的群山。
不知何时被顾北城画上了一层雾。
雾多于群山，群山只在雾下时隐时现。
就像是被戴上了一层面纱，让人看不真切群山下的真实。
一个猜测也在他的心底滋生。
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北城，声音带上轻颤，“大，大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画家，我想名扬世界。
我一直以为梦想都是会被实现的。
可被撕碎的画作，被迫修改的志愿，不喜欢的专业，一句句的‘不务正业’。
你说它们像不像一个个响亮的巴掌。”
顾北城没有回应黎言柒，而是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曾经。
说着被支配的人生，说着被折断的梦想，说着自己的不喜，语气轻描淡写。
好像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可就是这份淡漠，让人心中掀起波澜。
虽然顾北城五岁后就被苏奶奶带走，可大方向上，顾霆还是在干预。
当初他奶奶知道他喜欢画画，给他请老师，买画纸。
当他高高兴兴画好一幅画，想给苏祁月看的时候。
恰好遇上来找苏祁月的顾霆。
他就那样毫不犹豫，把他满怀喜悦的画作撕的稀碎，再送他一句‘不务正业’。
黎言柒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可爸爸毕竟是爸爸，虽然他做得过分，可他小时候也教导过我们啊？
你不能因为他否定你的梦想而记恨到现在。”
黎言柒以为哥哥们小时候也是和自己一般，在父母的陪伴中长大的。
“呵，那是你的爸爸。
陪伴、教导是否显得有些可笑。
而且你说的那些是对你的吧，他可不会陪伴、教导我们，也不会为了我们学习什么。”
顾北城讽刺一笑，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的画作。
黎言柒捏紧拳头，他再次从不同的口中，听到了相同的话。
‘那是你的爸爸’
“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继承家业的工具人。
而在我眼里，他也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顾北城才不管黎言柒心里在想什么，抬起笔给自己的画作题词。
‘不觉喧嚣尘梦隔,当与山水共知音’
黎言柒感觉他的世界在此打破重组，原来他以为的相亲相爱一家人是假的。
只有他一直在心中给这个家庭润色，一直在认真‘享受家里的爱’。
自我构建家庭的完美形象，担任沟通的桥梁。
却没想到，他只是构建了一个虚假的真实。
他只看到水面上的温情，却从未注意水下的寒凉。
他觉得现在讨要说法的自己真的挺搞笑的。
~
“哦，对了，你刚从顾北辞那里过来吧。
我猜你肯定说了不好的话指责他。
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你真的没有资格指责他。”
顾北城毫不在意自己的话给黎言柒造成怎样的震惊。
他写完字，顺手抽出被水墨沾染的一叠纸张。
上面写着顾北辞经历的一切，还有几张彩色照片。
黎言柒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判断了。
至于他为什么放在自己的画架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看纸张的颜色和磨损，可以看出，这是时常被翻看的。
黎言柒抬手接过，可因手没捏住，照片洒落一地。
每一张照片的内容都是那么令人触目惊心。
他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了，捡起照片后就挡在了纸张后面。
纸张挡住了照片，却挡不住事实。
纸上的描述让黎言柒唇干口燥，越看眼睛睁越大。
明亮的眼前一时被水雾阻挡。
他在大哥口中、二哥身上，看到了一个陌生狠厉的爸爸。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幽默风趣的父亲，在哥哥们面前是一个魔鬼。
在自己面前温柔善良的母亲，在哥哥们面前却是一个漠视者。
他颤抖着手，抓不住任何东西，纸张和照片在他手中脱落。
他小声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撇下顾北城和一地狼藉就跑了。
顾北城对着黎言柒的离去无动于衷，只是弯腰捡起掉落的东西。
他轻轻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最好的警醒，可不能蒙了尘。”
——
黎言柒跌跌撞撞跑出顾北城的家，漫无目的的走出别墅区。
他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心中尽是无措与茫然。
兜兜转转，他还是回了他们的家。
他看着空荡的家，又看见了客厅三个人的全家福。
上面的人笑的开心幸福，宛如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家里明明还有另外两个人，两个不曾出现在照片上的人。
他发疯般四处寻找顾北城和顾北辞的痕迹。
找遍了别墅，却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黎言柒跌坐在客厅，巨大的全家福直面他眼前。
他看着。
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妈妈温柔的脸庞；
一会儿浮现爸爸严肃不过三秒的笑容；
一会儿浮现顾北城淡漠的眼神和孤寂的背影；
一会儿浮现顾北辞浑身鲜红的模样；
最终定格在浑身血污的顾北辞上，他仿佛看见了顾北辞张牙舞爪的扑向他。
掐着他的脖子说他该死，他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他不该过生日，不然也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抓住他。
“不，不要！”
黎言柒大喊着清醒过来，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躺地上睡着了。
夕阳都只露出半截，快要完全没入地平线。
这几天他爸住院，佣人放假，只有定时打扫的钟点工。
自然也就无人发现他躺地上睡着了。
黎言柒捂了捂因一天没有进食而发疼的胃，就那样去了医院。
当看到黎言柒颓废的模样站在病房门口，黎青禾被吓了一跳。
连忙拉黎言柒进门坐下，“柒柒，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妈妈爱我吗？”黎言柒看着黎青禾如此问。
“傻孩子，妈妈当然爱你了，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黎青禾还以为黎言柒因为她来不及关心他而缺乏安全感，连忙宽慰道。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爱大哥、二哥?”